许一飞第一次拿柳生的腿去换时,柳生腿看着是正常的,只是会受些痛苦。
但他不知道这种术法会这样,还能再换第二次。
柳生的腿瘸了。
许一飞手还扣在柳生膝盖骨两侧,那处的凹陷经他这么一按更加深陷了些。
宁飞已经捂住了柳生的眼睛不让他看,他自己则是死死盯着许一飞。
这人的脸色不似早些时候轻松了,很可能会失望而归。
许一飞另外一只手不着痕迹给自己算了一卦。
一个人活得久了,就总是觉得看事情比谁都通透,所有人都是傻子。
他一生最大的愿望是找个有天赋的徒弟继承衣钵,柳生很有天赋,可柳生没有胆子。
许一飞见多了生死,他想抛弃柳生来着,没那么干,结果也相差无几。
过后醒悟,又想在另外一个跟他相似的少年身上赎罪,结果又差点儿没法收场。
“能治,要治两次,一次正骨,一次治老寒腿,你答应我两个条件。”
“成!”
宁飞答应得太快,许一飞都没能把话说完,他收了手,正色继续说:“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不然免谈。”
“你先说后遗症,恢复期,痛不痛,会不会复发。”
许一飞嘴角抽了抽,不太明白柳生那么单纯一孩子,怎么就跟宁飞搞一起了。
“没后遗症,恢复期快就半个月,慢就两个月,痛是痛的,比他现在的情况要很多,基本上不会复发。”
除非柳生记起来了以前的事,也拿着这个邪门的道法拿命去救人。
那就不是许一飞能干预的了,他全无保留的都教给了柳生,但他觉得,柳生应该不会道术。
他怕。
宁飞大概想了想之前姜裕说的,对上差不多,又犹豫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要正骨,两个月够?”
“你以为我要打断他的腿?”
宁飞:“……”
柳生的眼泪还在掉,哭不尽一样,宁飞的手心都被染湿了一滩。
他看了看床上那条放着任人宰割的伤腿,这么冷,肯定疼坏了。
“说条件。”
“一,不负他。”
许一飞手指往柳生这边指了指,宁飞郑重点头,这是肯定的。
“二,不负乾国。”
这就让宁飞略微诧异了,真为乾国好,为什么不救庆桓呢?
可这不妨碍他答应,他不被逼急了,不会造反的。
他跟宁远两个又糙又年轻,颠沛流离没事,但是他爹年岁已高,身体不好,柳生也娇娇弱弱的,肯定遭不住这个罪。
“可以,开始治吧,需要准备什么吗?”
许一飞没有说话,就这么念念叨叨的,嘴里冒出一连串宁飞听不懂的词。
他眉头皱得紧,想着这个臭道士是不是个骗子。
柳生的反应比他强烈,膝盖骨那里万蚁噬心般,不比老寒腿来时的折磨小,只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
他向来怕痛,但他更怕宁飞担心,紧咬着牙,再哭不出来,只顾着冒冷汗了。
宁飞捏着他下颚,把自己的手背塞他嘴里。
这会儿终于没遮住了柳生的眼睛了,但柳生被水雾模糊的眼也看不清。
许一飞是在一盏茶后结束的,他看着与之前无异,摆手催促宁飞带人走。
“不要开药?”
许一飞哼了一声,“他自己不是个大夫?哪里不舒服不会自己开药?”
宁飞这个暴脾气当时就要跟他吵架,医者不自医,柳生要是能给自己开药,他至于来求人吗?
柳生抓住了宁飞要挥出的胳膊,很诚恳的道谢:“多谢先生。”
被救治的人是他,但宁飞已经答应了许一飞两个条件,他不能再多说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再承诺,担子还是压在了宁飞肩头。
在一起久了,他想什么就藏不住。
宁飞给柳生把护膝又一层层的戴好,漫不经心的给许一飞说:“宁府不如皇宫大,但好酒管够,随时恭候你来。”
他在后宫待的时间确实久了些,这就不再拖延,小心翼翼抱起柳生就要走。
柳生不给抱,他想自己走,或者……背着也行。
宁飞毕竟霸道,力气也大,拉拉扯扯一阵,人就已经靠进他怀里了。
两人这么大咧咧的出宫,比来时张扬了数倍。
许一飞一头栽到在床,抱着自己两条腿打滚。
真他娘的疼啊。
疼得他想哭。
帝都城外,姜裕跟李思宇打了一场。
李思宇实战少,但年轻,勇猛。
姜裕锐气重,看似横冲直撞,但招式都在岁月里慢慢沉淀,成了本能。
疲累带伤之下,勉强打了平手。
“我爹居然还以为你不可能亲自来帝都,他果然老了。”
姜裕了解侯爷,但他不了解眼前这个少年将军。
“放心,他的话我还是会听的,我只是试探一下,你有没有让我听你话的实力,初步来看,还不错。”
打斗不过小半个时辰,歇息一刻钟,二人再次上路出发。
本着死对头不安好心的心态,李思宇一路上还侧面打听了许多的事情,姜裕没耐心给他一一讲解,应付得冷淡。
恰好,李思宇就讨厌很圆满的事件,越圆满,越是像被人故意制造出来的。
他吹了声口哨,“梁安候知道吗?”
姜裕回眸看了一眼,示意他继续,李思宇说:“他把我家派去的太医留下了,洋洋洒洒写了大几页的纸信送回帝都,多是写他病情,药方,和理由,还让我爹帮忙找药材。”
“有诈。”
姜裕一言说有诈,李思宇也是这么觉得,但他想不明白一个点。
“梁安候傻吗?这么明显的事情,帝都的老狐狸们谁看不透啊。”
姜裕策马往前,他们没有进临城,那个有梁安候的城池,而是直接绕开往下个城池去。
马蹄溅起的黄沙里,他似乎看见了战场上伏尸数万的场景,那些尸体里,有上任梁安候,还有他家长子的。
“他不想离开帝都,但他不得不离开,他在尽自己所能离这片土地近一些,他觉得愧对他父亲兄长。”
他王家世代的荣光,因为他是个残废就此没了。
他无颜面对王家列祖列宗,也没办法给他父亲兄长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