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桓没有挑选高头大马，而是选择了稍微低矮一点的，这些马匹本身就被朱安筛选了一次，每一匹都性情温和。
他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姜裕，小声询问他的意见，“将军，我们一起骑矮马吧？”
庆桓还是怕姜裕看不见，马儿一跑就出乱子。
姜裕无所谓，他能猜出庆桓不会策马狂奔的，指不定树林都不会进去多远。
马愉快的选好了，庆桓意思意思的挑选了一把最轻的弓箭，箭袋就垂在马鞍侧面。
姜裕的弓箭稍微重一点，一切装好，看着与庆桓这边没有什么差别。
朱安叫了两个士兵过来牵马，庆桓先看姜裕毫无难度的翻身上了马，眨了眨眼睛，想着应该是马的身上有温度，将军摸着马鞍，闭着眼睛也能上去吧！
他就不能自己上去了，被人扶了一把，在姜裕眼皮子底下表现得如此弱，庆桓脸一下红了个通透。
两人稳住了身形，两个士兵就牵着马匹往前走，单纯的坐马背上散步。
猎场范围极大，平面的青草地一望无边，老远的山林成了浅浅一条线。
走的路线被朱安算过，到了一里路时，牵马的士兵就换两个，保证体力一直最佳，本来看着还有些于心不忍的庆桓，一下就弯了眉眼，笑了笑。
“朱将军考虑周到。”
朱安不在这里，他不比普通小兵，并不是说身份多高贵，只是他跟姜裕太熟了，待在这里破坏气氛。
姜裕不知道怎么的，自己的老部下被夸奖，他心里很轻微的闪过一丝不舒服。
他双目直视前方，因为有人牵马，他只用拉着缰绳就好，而事实是，马背上他真的闭着眼睛也不会摔着。
这么慢的速度，马也不是个傻子，看着坑还往里跳，看见一面墙还往上撞。
他思考了很久，把庆桓说的七个字逐一拆开又再组合，终于知道了是哪里不舒服。
——他不是唯一的将军。
庆桓只会叫姜裕“将军”，不论是说什么事情，或者只是单纯的叫上一句。
可是姜裕发现他不是唯一的将军，庆桓还有很多很多别的将军。
他们之间的区别，就是少了这个“救命之恩”，但等他眼睛恢复，这点也不复存在了。
一片黑白的世界，眼底出现了一抹蓝，是他抬头望天时看见的，再想细看，那抹色彩又不知道怎么就藏了起来。
失明初期犹如一头困兽，愤怒，不安，焦虑，无法接受自己突然跌落云端的落差，敏感的在意身边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对任何人的言论都表现得冷漠，可他心里记得比谁都清楚。
日思夜想的事情终于要美梦成真了，他眼睛每一天都在更好。可他心中居然没有出宫去哪个地方看看的计划。
这么平静无波的生活，就喝茶静坐，听人读个经文话本，独坐下一盘棋，摸索还不算熟练的刻刀。
一直有个人为他而来，每一天的等待都不会是毫无意义的，他的所有焦点都在自己身上。
喜也好，忧也罢。
最让人难堪的是，猜疑过后，对方还跟以前一样，自己的心却变了。
姜裕想，不然就瞒着，说眼睛没好。
那个老道士，就放过他好了，免得声张出去了。
思绪定了下来，姜裕才终于听见了耳边的叫喊声，庆桓已经喊了他几次了。
“怎么了？”
庆桓哑然，手把缰绳拉得紧紧的，想问问是不是触景伤情了，又想问问姜裕是不是觉得无聊了，还想问问姜裕有没有别的意见，去哪里都好。
他总是思虑不周，想一出是一出，明着为姜裕考量，实际就是自己的私心想与他一起多待会儿。
庆桓眼睫颤了下，牵强一笑，“没事，刚才看见了几只兔子，还在想要不要过去追呢，现在都跑远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不然去追追？”
庆桓鼓着腮帮，半晌没有答话，他没注意往哪边跑了，也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姜裕是顾及他的感受才这样问的。
他前面牵马的小兵停下，庆桓抬头，见他指了一个方向。
庆桓更是无语，想了想，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确实无聊，不如去追兔子好了！
“朕想起来了，是往西边去了，我们去那边！”
带路的士兵很踌躇，庆桓说了个相反的方向，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方向？要不要偷偷带正确的路？还是听皇上的往西边去？
这小兵别过头看另外一个搭档，眼神满是无助，以前就听说过伴君如伴虎，他哪里想到庆桓这只小老虎一来就给他下了这么个大难题。
两个眼神交流一瞬，决定往西边去。
庆桓看着前面的路，又看看那个小兵，回头看看小兵刚才之路的方向，很懵逼！
小兵什么情况！路痴吗！
姜裕脑袋往另外一个方向侧去，嘴角抿出一个微微扬起的弧度。
小兵与庆桓相处的模式，让姜裕不自觉代入了自己。常常因为庆桓的一点儿不经意做出的“不合理”的事情与说出来的话猜疑不断。
姜裕这次回神很快，他感觉自己着了魔，自眼睛恢复开始，自能看见庆桓的样子开始，心就从胸腔里跳了出去，不再属于自己。
他开始经常想庆桓的事情，所有的思绪都与他有关，不受控制。
然后又惊觉，以前看不见的时候也是满心里都是在琢磨庆桓是何意。酸涩难耐，不如现在轻快甜蜜。
甜蜜这个词让姜裕心中一荡，像是一片轻柔飘逸的羽毛划过了心尖。
太矫情了。
“皇上待会儿要自己射兔子吗？”
庆桓把缰绳拽得更紧了，干巴巴点头，“啊……嗯、嗯……朕自己来……”
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兔子……
前面的小兵听见这话，都要哭了，互相对视一眼，又询问对方要不要现在调头，现在调头还来得及。
转而两人又立刻默契的移开了视线，一条路走到底！换人的时候他们自己去捉了兔子丢西边来！
庆桓的狩猎之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他心里又宽慰自己，没有兔子也好，反正他射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