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意识到有梁上君子飞檐走壁,皇上寝殿的门便被踹开了。
一席黑衣蒙面人,在孟渊死后的第一个夜晚,闯进道观里来刺杀皇上。
朱振看着被破开的门,有点后悔自己的疏忽大意,早知遇此险境,就该当即回宫。
可惜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杀了孟渊这个心腹大患,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不曾想,噩梦才刚刚开始。
“来人,护驾。”随着冯初的声音落下,御前侍卫立刻冲进来,跟黑衣人缠斗。
朱振若非从小受过良好的教养,加之经历过改朝换代时的玄武门一劫,此刻怕是吓得六神无主。
御前露刃是死罪,那些黑衣人显然已将生死置之于度外,招招致命,很快便杀得那群御前侍卫片甲不留。
朱振一直知道孟渊的势力,但并未亲自见识过。
如今看他的心腹,竟然将自己的御前侍卫见血封喉。
即便自幼习得诗书礼仪,如今也无法安坐了。
御前侍卫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能选在君王侧,遥想昔日也是过五关斩六将,在孟渊的心腹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直到最后一位侍卫倒地身亡,十几个黑衣人也损了两个。
朱振下意识起身,眼下除了将性命放在冯初手上,再无回天之术。
这不长的时间里,冯初内心挣扎如荆棘丛生。
皇上若死了,他根基尚浅,原没有干爹昔日通天的本事。
很难凭借一己之力,将大皇子推上皇位,用以保全小妩。
即便大皇子是个可辅佐之才,大皇子登基后也不会遵从李眉妩这个母后,而是会孝顺的扶正尤氏。
大皇子一旦继位失败,由贵妃娘娘的三皇子继位,冯初和李眉妩在劫难逃。
皇上若活着,冯初会因为护驾有功,淡化皇上因杀孟渊后、而怀疑冯初的忠心。并且为自己争取时间,扶植大皇子上位,并且让小妩全身而退。
看着黑衣人逼近,冯初手边没有刀剑,依旧上前一步,挡在了皇上前面。
“来者何人?”
冯初的举动,让朱振有些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历朝历代,太监都是保皇党。即便千万人恨不得废帝,太监也是皇上最忠心的奴才。
“冯初。”黑衣人解下面纱,“师父生前最器重你,如今你却为了荣华富贵,不惜与我们为敌。”
冯初早前小小的人儿,跟在干爹的屁股后面的时候,见过这些人。
虽然那些年他年龄不大,能常常被孟渊抱在膝上,与人论事。
但冯初天生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时隔多年,也记得这几张面孔。
“尔等刺杀皇上,该当何罪?”
压下心底一片惊涛骇浪,面前是干爹的徒弟,身后是大銘王朝的皇上。
“哈!”黑衣人知道多说无益,心痛长啸,“师父你睁开眼看看你的好儿子,如今已经成了皇家的一条好狗。
冯初,你只顾跟皇上自幼的情分,却忘了干爹的栽培。
是非不分的狗奴才,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连杀父之仇都能忍。
今天我就替师父清理门户。”
“你们别逼我。”冯初的话音刚落,黑衣人已经冲了上来。
他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又怕这些刺客伤着皇上,打斗时左右掣肘。
好在这一身的功夫,都是孟渊亲传,跟几十个黑衣人打斗到黎明,依旧不分伯仲,难分难舍。
黑衣人刀刀致命,冯初却不忍心痛下杀手,保留三分,只去断他们的兵器,刺伤他们的手脚。
直到一名黑衣人死在自己手上,冯初仿佛瞬间清醒了。
他心知肚明,即便自己今日手下留情,将他们打残,而不是置于死地,皇上也会下令诛他们九族。
倒不如让他们死在自己手上。
冯初夺了一个黑衣人的刀,再次交手,他仿佛杀红了眼一般,十几个黑衣人倒下,他身上的衣袍也被鲜血染红。
手臂上了一刀,鲜血喷出来,直冲天花板。
“爱卿!你受伤了!”朱振不顾身份,屈尊降贵,从龙袍上砍下一只袖子,替冯初包扎。
主仆情深,在往后的岁月里,一度成为美谈。
“奴才卑贱之人,怎可劳动皇上亲自包扎。”冯初抽回手臂,咬着棉布条的一头,用另一只手将棉布条缠在手臂上,打了个结。
京城的禁卫军已匆匆赶到,一场屠戮已结束,他们便承担起了收尸的重任。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禁卫军指挥使跪在地上,“恭迎皇上回宫。”
朱振劫后余生,对冯初忠心护主的行为感动之余,也因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内疚不已。
“爱卿跟朕一块回宫。”
冯初包扎好伤口,行礼陈情,“如今禁卫军到了,可保皇上安宁,奴才也放心了。
还求皇上准奴才替姚牧诊治一番,我同他都是没根的东西,若是他再伤了一条腿,以后的路就更艰辛了。”
“朕允了。”朱振向来恩怨分明,冯初救过他很多次,但这次不同。
这一次,他的生死都在冯初一念之间。
尽管奴才忠于君王,是奴才的本分。但朱振还是决定好好赏他,也赏给别人看。
也好借机彰显君王的宅心仁厚,知恩图报。
让那些侍卫、臣子、奴才都知道,为皇上抛头颅洒热血,不会兔死狗烹,会得重用。
“爱卿此次护驾有功,朕知你位高权重,已赏无可赏。
爱卿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朕一定满足你的心愿。”
冯初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话,是帝王拉拢权臣的手段,并不怎么当真。
但他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奴才护得皇上周全,是奴才的本分,实在无功可邀。
只是孟渊有错,罪不至姚牧,还求皇上开恩,饶恕姚牧这一回。”
冯初很想自负冷漠的不屑于君王的恩赐,但奴才就是奴才,姚牧若是被驱逐出司礼监,晚景只会更凄凉。
大权在握,才能等到报仇的时机。
“朕是个念旧的人,知他同你在一块共事已久,免他离开,你一时措手不及。
待姚牧醒过来后,即便落下腿疾,朕依旧允他在司礼监,继续替朕分忧。”
皇上顿了顿,接着说,“既然爱卿什么都不为自己求,朕便赏你一个无价之物。
那便是朕的信任。以后不论沧桑巨变,朕有冯卿,歹人只配闻风丧胆。”
“奴才替姚牧谢皇上。”冯初磕了个头,直到看见皇上的仪仗出了道观,一刻也不能等了,立即起身奔向姚牧所在的柴房。
他在心里不住的祈求,姚牧千万不要有什么事。
那个曾经在他挨了板子、背着他没命的跑,又亲自给他涂药的人若是死了,他想他会疯。
再也无法清醒理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