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小妩,对不起。”冯初将她抱得很紧,身下的褥子被她的鲜血染透。
李眉妩已经明白了,冯初对于这样的血崩也是无力回天。
“夫君,我好冷……我是不是快死了……”
“小妩,我真荒唐!”冯初咬破了下唇,含着一口血,恨不能代她受罪,替她去死。
李眉妩思绪困顿,已经思考不了太多,大概是明白,自己要死在十七岁这个夏天了。
不过也好,死在他的宅子里,也死在他怀里。
艰难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掌心都是冰凉的泪水。
“夫君……不要哭……我想睡一下……我很疲倦……”
“小妩,我是疯了!因为干爹的死,一直魂不守舍,怎会做这事。”冯初恨不能咬碎牙齿,更恨不能杀了自己。
“你一直替我着想,事事替我考虑。我却只顾自己兴致,明知那东西用不得,还这般疯狂。”
“夫君……”李眉妩浮起虚弱无力的笑意,“我没事,你不要自责……
血流一会儿就不流了……夫君不怕,乖……”
“你躺在这里,我去替你煎止血药。”他放下她,周身似乎都结冰了。
“小妩,你要撑着,你若是死在我的宅子里,我无法向皇上交代,他一定会下旨斩了我。”
冯初已经想好了,小妩若是死了,他定不会原谅自己,黄泉路上陪她一起行。
但他不想放弃,挨了一刀没了命根子,在鬼门关上闯过来的人,他不会轻易放弃。
也不许小妩放弃,故意拿话激她。
李眉妩听了这话,知道自己死了会连累冯初,陡然清醒了,落下一身冷汗。
即便噩梦将她拉向深渊,她也挣扎着醒来,不让自己由着困倦睡去,以免永远也醒不过来。
“夫君……我向来最听你的话,你不叫我睡,我不睡……我等你回来……”
她很想跟他扮个鬼脸,但只是有心无力。
冯初替她裹好了被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去到城中抓草药。
他不放心叫小妩一个人在这,也不放心叫旁人去抓草药。
只得狠了狠心,将小妩留在宅子里。
路上,他的自责没有好过半分,他恨自己为何认不清,他只是太监这个事实。
小妩的温柔和带给他的温暖,让他忘乎所以,以为自己可以像真正的男人那样。
直到见血,才知道收手。
他自诩这半生所遇之事无数,可没什么时候,像此刻这般慌乱。是不是干爹的死,让他方寸大乱。
将药取回来后煎好,不顾药碗滚烫,边走边吹凉,待送到她床边,小妩已经彻底昏迷了。
紧闭双眸,气息游离的躺在床上。
冯初抱起她,企图喂些草药,奈何根本撬不开她的嘴。
才倒进去一点,便顺着嘴角流下来,俨然已经丧失了吞咽功能。
冯初反复试了几次,依旧徒劳无功。
无计可施之后,他宛如一具木乃伊一般,抱着她,嘴里哼哼着儿时听见的歌谣。
“小妩,对不起。
我若知道是这样,我就不会出去买草药。
我该一直陪着你,免得留你一个人在这害怕,免得你冷。
你说过你怕孤独,可是我给忘了。
我真的是个废物,什么都不懂,只会做荒唐事。”
他又想到自己手刃干爹徒弟时的决绝,想来这是道观里的那些神仙、诞下刑罚。
杀人偿命,因果轮回。他杀了别人,神佛便来索小妩的命。
随后,摸到床头柜旁的断刀。他想,只要将这把刀刺进自己喉咙里,便一切都结束了。
他和小妩,谁都不必再受苦了。
门外,有朵梨的声音,“冯初,是我。”
。
半柱香前,哄睡了姚牧,朵梨却睡意全无了。
这一阵发生的浩荡太多,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心疼老爷的腿睡不着,还是因为二人重归于好失眠。
出来解手的时候,看见冯初在院子里煎药,心下疑惑。
朵梨从小就是野孩子,虽不精通医术,也知道大蓟、地榆、槐花、侧柏叶有止血功效。只是不知谁受伤了。
“要是有人伤着了,不如让我试试。”
冯初顾不得羞耻,推开门,将自己在小妩身上用玉势的事,跟她说了。
朵梨向来风骚,这一次却没乱开玩笑,知道救人要紧。
“你等在外面,这里交给我吧。”
冯初略带怀疑的看着她,虽然自己也是黔驴技穷。
朵梨知道他不放心,多解释了几句,“像我这样的出身,哪个不是接客接到死去活来。
受伤是常有的事,为了接客,都是匆匆包扎了事。
所以你不必担心,总归要试一试,死马当成活马医。”
冯初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听了她这一次。
朵梨独自在房间里,检查她的伤势,好在并无大碍。
包扎后,便去取止血消肿的外敷草药。
做好这些,天已经蒙蒙亮了,朵梨以为冯初在屋外睡熟了,自己一直忙碌也没注意他。
才出门,发现他挺直脊背,坐在藤椅上,宛如一樽僵尸,将她吓了一跳。
“冯公公,你没事吧!?”
“嗯?”冯初缓过神来,“她……”
“她没事了,只是有些虚弱。
麻烦您吩咐下人清理褥子,再煮些参汤。
才流了那么多血,得需养养身子。”
朵梨回头一笑,“你别谢我吖,我也不是为了你。
谢谢你收留我家老爷,又医治了他的腿疾。”
大恩不言谢,冯初一时间竟不知该怎样说感谢的话。
朵梨的确很善解人意,她也不想跟冯初就此事,一人感谢,一人推辞,拉拉扯扯。
随后回了姚牧的卧房。
冯初回过神来,自然不会让下人动手替小妩更换染红的衣服。
想到她因为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便不由自主懊悔自责。
李眉妩强撑开眼皮,对着他羸弱的笑了一下,伸出了手。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到我们生了很多孩子。
我老了,你也老了。你竟然跟我吵架,我吵不过你,只会哭。
后来……后来吵着吵着我累了,就睡着了。”
“小妩。”冯初的双眼猩红,想说的话,都被她堵了回去。
“天亮了,我得回宫。
趁着这会儿有些力气,你替我更衣罢。”
李眉妩笑得粲然,昔日从这里回去,总是委屈抱怨一番,如今学得乖巧,也不任性胡闹了。
冯初不忍心在她虚弱时送她走,想把她放在自己宅子里,至少养一养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