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玖被恶心得不轻,回了钟粹宫,依旧觉得如鲠在喉。
“娘娘,您这月子坐得零散,再这么跑下去,整个紫禁城都容不下您了。
该在寝殿里好生修养了罢?”
若再出去,遇见什么不平的事,葫芦丝乱断葫芦案。这皇宫里本就不少的冤魂,又要多几缕了。
李眉妩听出她话里的怨气,明显是怪自己处事不公,到底是个小丫头,打抱不平又不敢公然质问主子。
温润的笑了一下,“依你之见,当如何?”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说那言美人也是活该。给自己找了个丑八怪,以为能对自己专情。
谁曾想呢,遇见那狼心狗肺之人,白白交出了真心。
要奴婢看,丑男更要远离,风流倜傥的公子至少眼界高。
而那种丑男,只要是女人就行。就算是屎,他也吃,只因为自己没吃过。”
青玖骂痛快了,李眉妩始终一言不发,含着笑听着她骂。
虽然她骂得驴唇不对马嘴,但叫自己听听,也算发泄发泄,就当自己也骂了一样。
她如今是皇贵妃了,总不能还像以前那个小丫头一样,随便跳脚骂人。
“至于那个什么凌侍卫,也不该便宜了他。
看他那个色咪咪的眼神,娘娘刚做母亲,就算美艳动人,他也该有所敬畏。
要奴婢说,就该挖了他的眼睛,再把他浸猪笼,凭什么只有女人才该浸猪笼。”
“嗯。”李眉妩终于敛起了笑意,这双手开过刃后,许久不沾血,当真有些寂寞。
“便依你所说,传旨下去,凌侍卫调戏皇贵妃,赐浸猪笼。”
青玖惊呆了,原来娘娘还是从前那个赏罚分明的娘娘,做事干净利落,没有一孕傻三年。
“奴婢明白了,娘娘这是欲使人灭亡,先使人疯狂。
直接将他赐死有什么意思,不如先赐他高官厚禄,再叫他从云端中坠下来。”
其实李眉妩还有一层考量,那一日她往深处走,身边只带了青玖一人。
若是那侍卫起了歹心想杀人灭口,她们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如何打得过侍卫?
就算凌侍卫杀了她,自己也活不成。但跟个油腻负心男,极限一换一,值得吗?
“至于汪烛,罚半年俸禄。”
青玖不知道汪公公怎么了,为何受牵连。
李眉妩:“本宫叫他将紫禁城里的侍卫、太医、奴才都换成自己人,他找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莫说不是自己人,连人都不是。”
青玖觉得汪公公好冤,那么多人换起来麻烦,都要亲自过目,难免有素质教育下的漏网之鱼。
不过主子心意已决,她也不好说什么,只顾着出去传旨。
。
盛夏的蝉,叫得人心烦。
青玖从殿内出来,站在台阶前,看着指挥搬冰的夏清,嗔怪了句:“主子才睡下,这蝉叫得恼人,你就不能带人捕了去?”
夏清摸出怀里的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和善的笑答,“青玖姑娘息怒,我这不是没腾出功夫来嘛?现在就叫人去逮蝉。”
天气热得人心烦,说话也要费力气,青玖准备转身直接回去,瞧见院子里有人进来。
那人她不认识,但见权倾朝野的汪公公在他身边都要俯首帖耳,禁不住在心里犯了嘀咕:
这人是谁?看着病态,又不怒自威。没有那么大的排场,却有十足的气场。
能让汪公公低眉顺眼的伺候,想必是跟主子一样身份尊贵之人吧。
她不敢怠慢了,立即转身回了寝殿,以为汪烛会跟进来,见他等在院子里,一时焦急,将主子唤了起来。
李眉妩缓缓起身,撑开眼皮,从前没有起床气,这阵子太过劳累,身体虚弱便没个好心情。
“怎么了?何事非得现在说?”
“主子……”青玖不知该怎么回禀,便只捡自己看见的说,“汪公公来了。”
李眉妩一听更气了,她身边的狗奴才,去了一趟司礼监,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今天出去不把他骂死,枉费这皇贵妃的身份。
由青玖伺候着梳洗打扮后,李眉妩出了寝殿,看见院子里汪烛的身影,便冷笑一声。
“汪公公好大的面子,本宫睡觉也不得安生。
怎么?罚你半年的俸禄,不服是么?
要本宫在烈阳下,听你训话?”
汪烛俯身行礼,压低了声音解释,“主子,奴才不敢。主子罚奴才,天经地义。
师父说你在睡着,我们在这里等等就是了,不知青玖姑娘会去唤您。”
“师父?”李眉妩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已无暇顾及,他本不是怕担责任之人,何故将罪责都推到青玖一个姑娘身上。
直到众人退去,她看清楚人群后——冯初的那张脸。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血色,亦没有太多神情。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眼圈瞬间红了,唇边的笑意却越来越深,连她自己也没发现。
“青玖,你快来推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青玖哪敢,她从未见主子像现在这样,目光里褪去所有杀戮时才有的狠戾,和事不关己时的淡漠,只剩似水柔情。
说罢,嘴上训斥,“怎不早将我唤醒?”脚步却不停,朝着他走过去。
一脚踏空,幸好青玖及时扶住了,险些滚下台阶。
青玖还在心里纳闷:刚才骂自己叫醒主子的那个人,去哪了。
脚踝处传来剧痛,证明她此刻并不是在梦中。
起初走得慢,后来越走越快,直到走到他跟前。
“祖宗,您回来了。怎不提早知会小妩一声?何时抵达的京城?”
她的话音刚落,便看见他的手臂抬起,挨了他一个耳光。
“李才人,别来无恙啊。”他的声音很轻,和他落下的巴掌一样轻。
目光冷淡而决绝,仿佛冰棱破开碎在他的眼底。让她在盛夏,依旧如同置身于冰窖中。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和委屈,也没有微愣和迟疑,而是发觉他的力气竟这样小。
她从前挨过他的打,差点丢了半条命。
如今知道他武功尽毁,可没想到虚弱到这个程度。可能虽然醒了,身子彻底恢复还需要时日。
“你手疼不疼?”她温柔缱绻的笑了一下,目光里的疼爱不减。
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引他入天堂,又送他下地狱。
“怎么生这么大气呀?谁惹你啦?老爷。”
却不知他接下来的话,如同一把泛着寒光的剑插在她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