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寻找皇上才是当务之急,其他事都可暂放。
冯初转过头来,瞧见他的姑娘:“相信我吗。”
她会像皇上一样,疏远司礼监,信任瑞王爷么?
认为他会加害皇上,毕竟他有无数理由弑君。
皇上抄了冯家,又拉童让去净身。
李眉妩轻点头:“我信你。”
她只是心疼他,他被皇上一次次重创,却还要为了皇上呕心沥血。
她明白的,如果那不是她的儿子,冯初早让他死一万次了。
“那好。一切交给我,我会把他找回来,平安无恙的交到你手中。”
她的目光中升起雾气,终究是低下了头。
“对不起。”
眼下的她是如此孤立无援,除了信任他,她还能信任谁呢。瑞王爷么?
如果有一天冯初站在她的对立面,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她从来没有那么强大啊。
冯初轻笑一声,微微俯身,碰了碰她鬓角的碎发,轻声道:
“你呀你,在闽越就动不动给我道歉,回了你的地盘上,还是一直道歉。”
他不需要她的歉意。
她赧然,到底不是他们在闽越的宅子里了,她就是想跟他有更亲密的举动,也得克制自己。
原来以为先帝死了,他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原来谁死了,都不能一切万事大吉。
“我去安排一下人马,出去寻找皇上,你要乖,明天早朝的时候我们再见面。”
她一双剪水双眸反映在他身上,无比温顺。
看着他出门,她的目光一直追寻而去。
冯初带着汪烛离开后,夏清才敢上前一步,诉衷肠:
“太后走了这么久,奴才一直记挂着您。”
李眉妩只有在冯初跟前才会有那副小女儿姿态,如今已经收起了所有情绪。
轻笑一声,端庄靠在塌上,瞄了他一眼:
“是挂念我,还是盼着哀家回来,继续让你狐假虎威?”
其实李眉妩回来的时候看见夏清和青玖,还是挺高兴的。
没想到他们竟然没有走,一直在等自己回来。
这两个下人用着顺手,除了主仆关系,还有一层家人的意味。
她前半生看腻了刀光剑影,不喜欢追求新鲜事物,只想过平静温馨的生活。
没有询问他们好不好,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走后,他们不能恃强怙宠,哪里会好。
不过现在她凤还巢,这紫禁城到底不能让瑞王爷翻了天。
几个人说着话,外头有小太监过来传话:
“太后,郑小主和喜公主过来请安了。”
“宣。”李眉妩话音刚落,便见两个姑娘进来。
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朱喜瞧上去还好,郑芊芊整个人瘦得快脱相了,哪还有一丝娇娇女儿的模样。
“给太后请安。”
李眉妩的眼睛都在郑芊芊身上,越过了朱喜,将她扶了起来。
“好姑娘,让你受苦了。”
朱喜尴尬起身,青玖已经搬了凳子过来,只得独自坐好。
郑芊芊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想去坐在朱喜身旁,却被太后拉住了手,勒令自己坐在太后身边。
“你别着急,哀家已经下旨派人出去找了。
待皇上那个孽障回来,哀家替你出气。”
郑芊芊从胸口摸出帕子,抹了一把眼泪,时常一个人偷偷的哭,已经成了惯性动作。
这会儿捏着帕子的手指一僵,摆了摆手:“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好好关心皇上,把他气跑了。”
“跟女人较劲算什么男人?”李眉妩知道自己儿子那个德性,从来不护短。
“能被女人气跑,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哀家告诉你,你没错,你不要自责,你是个好姑娘,哀家很喜欢你。
只有他对不起你,这世上,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郑芊芊听见这话,才擦干净的眼泪,又有几分想流泪:
“太后,莫不如放臣女回去吧,臣女终身不嫁,绝不会让皇室蒙羞。”
这番话她从四岁就开始说,说了若干年,说到十几岁,说完她整个少女时代,说得她已经枯萎、凋零了,还在抱着这样卑微的幻想。
郑芊芊看着这个吃人的深宫,没人跟自己宫斗,但觉得再这样待下去,她会疯会死,唯独不会活。
然后转头看着慈爱宠溺的太后,她一如既往的和善,给她锦衣玉食,唯独没有给她——她想要的自由。
“说什么呢?”李眉妩的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一丝责怪:
“这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了。”
从前她为了拉拢郑容,支持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就挟持了他的女儿。
今日的情况更加艰险,皇上失踪,瑞王爷把持朝政,还换了孟渊昔日的心腹。
她若不继续拿他女儿做人质,怎么要挟郑容继续为皇上俯首称臣、肝脑涂地?
而且皇上生死未卜,将准皇后遣散出宫,不是动摇人心吗?大家更觉得江山要易主了。
这种时候,准皇后更要稳坐中宫,稳定大局。
“哀家上次离宫,就是想给你们小两口自由,自己相处看看。
哀家将那进献谗言的奶娘都杀了,想不到他还是这样混。”
郑芊芊纤弱的肩膀抖动了一丝,丹唇轻启:“是臣女没用,留不住皇上。”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从前李眉妩做宫妃的时候,恨毒了这句话。
凭什么女人嫁了人就要从不谙世事的少女,变成贤惠温良的妇人。
而男人则可以继续潇洒快活,继续做少年?
如今做太后,却拿这句话来劝未来的皇后。
身份的转变,带来的阶级立场不同,很难不忘初心。
她放郑芊芊自由,谁放她自由?大家都要在深宫里熬着,谁也别想逃脱。
“哀家这次回来,瞧见皇上还未跟你大婚亲政,也有些惊讶。
不过你也不必灰心,皇上虽未与你大婚,兴许是礼部那里压着。
皇上身边也没有别的女子,不是么?”
郑芊芊泫然欲泣:“太后,皇上身边并非没有其他女子阿……”
她想说皇上被瑞王爷撺掇着逛窑子染病的事,不过被李眉妩堵在了口中。
李眉妩误以为她说的是庄淇,那个给皇上启蒙的丫鬟。
不过她并未见那个小丫鬟持宠而娇、兴风作浪,便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哀家知道。你最识大体,也该明白,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皇上纵然身边有个小丫头,但是他身边的女人,比起先帝也少了很多了。”
李眉妩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如果冯初敢三妻四妾,她分分钟捶死她。
如今却在双标的提点郑芊芊,言外之意:你要知足,不然让你天天宫斗,你更要心力交瘁了。
郑芊芊不再反驳,黯然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她依旧无法改变命运和处境。
而在角落里一直被冷落的朱喜,仿佛根本没人看她一眼,她的手指紧紧箍住帕子,死死地咬住嘴唇。
原来太后不光不担心自己,连自己的婚事也没考虑过。说什么宠爱与否,自己这个连养女都算不上的公主,在她心里比不上亲生女儿,连未过门的儿媳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