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梨依旧在笑,这一次,却是在笑自己。
笑自己眼瘸。
原本以为自己够大胆,可最后又钻进世俗给女人套的壳子里。
什么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她就算在乱世,一个女人拖着一个儿子,也比现在这猪狗不如的日子强。
“那个太监失势了是吧?你今天去幽会的那个就是。”
婆婆的话刚落地,朵梨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找人跟踪我?”
“怎么了?去我陈家的账房取了一大把银票,我还不能问问了?”婆婆一个挑事的微笑。
果然,陈长寿的巴掌又扬了起来,“你个臭婊丶子,果然拿老子的钱去给旧情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朵梨四处躲避着,她若不是舍不得儿子,她这会儿就咬舌自尽。
要么很多男人都说,女人再傲气能怎么样?让她给你生个孩子,有了孩子,就拿得住她了。
朵梨找不到可以躲藏巴掌的地方,干脆不躲了,站着给他打。
“你的钱?你脸呢?
我带着儿子,到你陈家来的时候,姚爷给我带了多少银票。嗯?
那些银票,够买十座你这宅子了。”
陈长寿听她提起那个臭太监,而且还是失了势的太监,更加癫狂。
抬起腿,将自己的鞋脱下来,准备用鞋底往她脸上抽。
婆婆在一旁拱火,“打!打死她这个野鸡。
娶个婊丶子进门,被街坊四邻笑掉了大牙。
打死她也无妨,再找个女人,照样能给富贵当妈。
咱陈家有钱,想娶几个媳妇,就娶几个媳妇。
换个女人,照样生儿子传宗接代。”
朵梨并不反驳,只是依旧目光清冷,“陈长寿。你今天不把我打死,我就跟你姓。
你若是不把我打死,有本事你一辈子别睡觉。
否则等你睡着了,我就烧一锅开水,朝你命根子那烫下去。”
陈长寿拎着臭鞋的手僵了僵。
“我原来还以为书生都是干干净净,文文弱弱的。
原来还有你这样满口脏话,打婆娘,想借着婆娘出卖身子,替你攀富结贵的。
是我天真了。
能在进京赶考的时候嫖娼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一个男人,不管他有没有相好,有没有娶妻,但凡去嫖娼,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怪我自己,在垃圾堆里撞上了孩子他爹。”
朵梨说罢,已经离开了这里,去了儿子卧房。
婆婆知她疯起来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有点不放心,叮嘱了句,“实在不行,把她绑起来扔进地窖里算了。
反正现在那个太监失势了,也没人能保护她。”
陈长寿咂了咂嘴,觉得自己窝囊,又有些于心不忍。
。
紫禁城——金銮殿,从屋顶上坠死了一个太监,一时间引起大家议论纷纷。
京城茶馆内,说书人又可以赚一笔茶水钱。
“相传呐,这个太监出生时,身负异象,背后火光冲天……”
“欸~天有异象不是形容皇上的吗?怎套用到太监身上了?”底下有听书的老爷不干了。
其他人劝道,“您就稍安勿躁听吧,上下五千年还写玄鸟生商呢。
不是皇帝出生天有异象,而是皇帝出生需要异象。
没有异相怎么唬得住下面的人,编会吗?
要真计较起来,还听什么书啊,回家听你婆娘打鸣去得了!”
挑刺的人被臊得脸红,也不再多嘴多舌,静心听书。
“据说这太监出生时,他爹为了庆祝,在京城大摆筵席,宴请四方,流水宴连吃了七天七夜……”
说书人的话再次被打断,“我怎么听说这太监是闽越人?他爹有毛病,千里迢迢拖家带口的,跑到京城来摆宴席?
光一家老小来时的路费,也赶上这酒席的钱了。”
说书人频繁被打断,却并不气恼,这是说书人的本事。
他说书一不为了警醒世人,二不为了直抒胸臆、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就为了养家糊口。
看客们愿意打断就打断呗,干什么不是消磨时间呢。
与其说的唇焦口燥赚两个铜板,愣会儿神就把茶水钱赚到手了,岂不美哉?
“相传呐,这太监在江湖上,人称关中大侠~”说书人并不解释,只是继续往下说,“一出手便可定乾坤……”
“呦呵,不得了!这倒是新鲜嘿,头一次听说。”底下的听众问道,“为什么是关中大侠呢?”
“欸~这就得接着听我往下说了。”说书人撑开扇子,故弄玄虚,“传闻呐,这个太监——能飞檐走壁,可手揽日月……”
“呔!你他娘的是头一回出来说书吧,越说越玄乎。
果真是说书,有嘴就行……?
就这,就这——?”底下的人一起哄,已经开始嚷嚷着要退钱了。
“我们不想听他是怎么来的,就想听他是怎么没的。
我们花了钱,进来,你就给我们听这……?”
“退钱是退不了钱。”说书人既然想吃这碗饭,也不是吃素的:
“售票处在门口,退票处在南洋。
爷们,我今儿说句敞亮话。
要是讲关公战秦琼,有嘴都能讲。
但讲这深宫秘史,您去京城打听打听,除了我,还有谁敢讲?
我这是把脑袋摘下来,放在裤腰上讲。
爷们要是不想听,下回也别来了。
多你一个我也发不了财,少你一个我也要不了饭。
你们不想听,外头多的是人,排着队的想听!”
“嗐。”底下的看客认了,“算了,说吧说吧。
干啥不是消磨时间呢,就当花钱听个乐呵了。”
说书人继续讲,“相传这太监打小就聪明,就在他四岁那年——”
众人抻着脖子,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好了,今天就说到这了。
爷们要是想听,明儿再来吧。”
说书人还没想好怎么往下编,不过当朝呼风唤雨的大太监死了,他就算不说上三年,也讲上一年。
把老婆本赚回来,再盖他三间大瓦房才算完。
看客只要不挖他家祖坟,他就一直讲下去。
不然下次再遇见这样离奇的故事,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底下的人就算不忿,也没人再要求退钱了,只是嘴上依旧骂着,“狗娘养的,依我看,说书的人还不如妓女呢。
妓女好歹给爷个痛快,这天天听书就跟便秘似的。
天天吊着我,不听难受,听了更难受,比扎大烟还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