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姚牧领着她到了冯初养伤的偏僻小院。
四目相对时,大家皆是百感交集。
错愕的不止冯初一人,李眉妩还以为他伤得很重,急着来见他。
殊不知他在宫里好好的,有美人在侧——青莲送过来的小宫女,像小夫妻一般琴瑟和谐。
而她在雨里淋了个落汤鸡,就像是一场笑话。她突然发觉自己被耍了,但她不知道是谁被耍了。
她还没开口询问他还好么,哪里受伤了,便听见他劈头盖脸的吼道:
“你来干什么?”
她原本还想着,就算是她被骗了也好。虽然他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既没有奄奄一息,也没有病入膏肓。
但只要他好好的,不就好吗。
她来照顾他,就是希望他好好的。如今不用她做什么,他便安然无恙,她该高兴才对。
但当她求之不得的场景出现在眼前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加之他凶巴巴的语气,她瞬间便委屈了:“我坏了你的好事,是吧?”
是啊,她只是一个自不量力的小丫鬟,她有什么资格操心老爷的事。
冯初只要一想到她在宫门前求见皇上的样子,恐惧便多过心疼。
虽然她此时的身份,见到皇上难于登天。但他甚至不敢想象,万一朱振头脑发热,真看见她时会是怎样的情景。
他的后怕诞下愤怒,这怒火多半是冲着自己。原来重生一世,依旧不能畅快人生。
是他无能,所以恐惧。
“你把她领来干什么?”冯初这句话是对姚牧说的,语气依旧不好,但比刚才那句已经明显缓和了不少。
姚牧好心当成驴肝肺,也没惯着她:“我让她回去,她听我的吗?
我不管她,任由她被侍卫以妨碍公务为名杀了,你就称心如意了是吧?”
冯初有些内疚,他只会怪她冲动、不懂事,不够聪慧,不能未卜先知。
可他是重生者,而她不是,明明是他没有提前跟她打招呼的。
仔细说来,也不怪他,她对他一直冷漠,他哪里会想到,她能为了自己,敢闯皇宫。
她已经将自己这般放在心上了么?怪他后知后觉。
他以为她不在乎自己,所以才没提前跟她说明情况的,因为觉得多此一举。
意识到自己错了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已经撑着伞,抹了一把眼泪,跑了出去。
顺着来时的路,一路出了宫。
身上都被淋透了,再撑伞也是于事无补。
可是她很感谢这场雨,让她的眼泪能够很好隐藏。
她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像她这样不合时宜出现的人,活该被他凶,被他嫌弃多余。
女人的眼泪本该是赚取男人心意的武器,而不是像她这样连哭都不敢大声,只会逃。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许是错把他的笑容当爱情。
也许他只是想逗逗她,谁知道她傻乎乎,这么不自量力。
出了宫,已经找不到来时的马车了,她就这样慢吞吞的往回走。
不想回他的宅子,但是何以为家。
它淋了雨,脚步钝重,所以很快就被追到了。
“对不起。”
他怕她摔了,被车撞了,这一路都在唤她的名字。
但雨声太大,她没有听见。她没有他那样,听力天赋秉异。
他怕她误会,怕她难过,没有丝毫犹豫的便追了过来,忘了自己罪臣的身份。
但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没有看见。
他拉了一下她的衣摆:“我不该用那样的态度跟你说话。”
她脸上的雨越流越多:“对不起,是我不该出现,给你添麻烦了。”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是我忘了提前告诉你,免得你担心我。”他不知道她会担心,不然他一定会仔细嘱托。
是他错了,忘了他的姑娘,前一世的时候,这个时候已经对他一往情深。
“朝局复杂,三两句话解释不清楚,以后我慢慢跟你说。”她看到的,误解的,他会慢慢解释给她听。
“不用说了,奴婢不配听老爷的解释。”她没有什么可跟他说的。
他们不是一个维度的人,不该勉强牵扯在一起。
他知道如果就这样让她走了,误会可以澄清,但她心里的委屈落下,以后自己便更难哄好了。
难过的时候,她不打扰任何人,熬过这段时间,谁给的糖她都不要了。
眼泪是没有颜色的血,他看见她哭了。
免不了在心底自嘲:你说好的,要让小妩以后都甜蜜蜜,你瞧瞧你做的都是什么事?脾气就这么不好么?跟自己最爱的女人吼,算什么本事?
他抱着她纤弱的肩膀,将她拥入自己炙热的胸膛:
“我知道你担心我,在乎我,不要躲藏,我都懂得,我也在意你。”
她嘴硬否认:“我没有在乎你……”
他不想听她口是心非,吻住了她的樱唇,漫天的雨洒下来,都幻化成了虚无缥缈的白雾。
“乖乖回家等我,忙过这件事我就回去陪你。”
他终于找到让她听话的办法了,没有什么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如果不够,那就两个。
。
她晕晕乎乎的回去,她想一定是淋了雨的缘故。
那个太监真的是太坏了,调戏她,捉弄她,抱她,亲她……以前阿牛哥都不这样,他真的是对她太坏了。
可是她在心底给了他很多权利,莫名希望他待自己再坏一些。想到这里,她突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有点贱。
可是即便犯贱,也只是对着他,而不是别人。这是连面对阿牛哥时,都没有的感觉。
本以为要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他,但他只用了三天就回来了。
如今再坐在一起,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不是接过吻了,她就是他的人了。
“我有没有耽误你的正事?”
“没有,你就是我的正事。”这一世他已经想明白了,不做皇室的杀手,只为自己和家人而活。
他一直在不停懊恼,如果他是大铭掌权者,就不用时时担心小妩被皇上看到、起了歹心。
可惜重活一世还是要受制于人,他没有夺下朱振的江山,已经是他的恩赐。
让他为大铭、为皇上鞠躬尽瘁,想都不要想。
“那就好。”听见他这样说,她就放心了。
其实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亲自己,终究问不出口。
却听见他说:“你那天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按理说,她误以为他受伤,看见他无恙,本该高兴才对。
她不想暴露自己内心深处那点嫉妒,说看见有个小宫女在他身边,所以吃醋。
因为嫉妒的女人不可爱,男人都不喜欢女人善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注意自己在他眼里的样子了,这大概就是女为悦己者容罢。
殊不知,上一世,她所有的小缺点、人性的弱点,所有的底牌,都被他看过了。
他爱她,并不因为她是圣人,而是看那种坏人和坏人之间的,是两个薄情寡义心怀鬼胎悲观主义者之间的,是两个千帆过尽金戈铁马浪子之间的。
是他与她互相看尽对方的底牌,了解彼此的阴暗,然后他们依然相爱。
这份爱不是什么真善美,而是她管杀,他管埋。他杀疯了,她依然含笑说她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