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朱瑞觉得多这么个妾氏也有趣得紧,边关寂寥,全当养个宠物在身边。这么小的年纪,还去逮什么兔子,殊不知自己更像一只虚张声势的兔子。
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想着温将军提起的灵芝和人参,知道皇宫里汇聚了全大铭的绝顶药材,但自己亲手采摘的总归不一样。
总不好借花献佛,夺人所爱,拿温将军给女儿安胎的补品,偷偷拿去给母妃。他纵然从小没学过仁义礼智信,也干不出这事来。
此刻出了营寨,一路往陡坡上走,匈奴被打得四分五裂,各个部落抱团鼠窜,也没哪个不长眼的自封单于敢出来以卵击石。
他即便没有自幼研习功课,自离开紫禁城封王立府之后,也独自研习了不少典籍。虽未打开温将军包裹好的灵芝和人参,也认得那些稀罕之物长什么样子。
此刻踩着乱石,越走越觉寒风紧,身后跟着的三两小厮和护卫距离他有一段距离,被落在身后忍不住一阵交头接耳:
“王爷这是把什么落在这了?”
“兴许是明日离开,这会儿想再走一走来时的路罢。毕竟下次远行边关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许一辈子也不会再来这苦寒之地了。”
另一个小厮恍然大悟,想不到大皇子还是这样念旧之人。毕竟军旅生活让人难忘。
两个人窃窃私语着,牵着王爷已经攀附上的陡崖峭壁,将那株灵芝摘了下来。
眼看他要脚底落空,忙不迭的大喊一声:“王爷小心!”
朱瑞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不觉自己竟然攀了这么高,自己又不会轻功,这样直直的坠下去,只怕是会摔死。
“王爷稍等,奴才回去找温将军。”
朱瑞趴在岩石上,像极了壁虎,一只手扶着悬崖峭壁生出来的枯枝,另一只手从胸口处摸出帕子,将灵芝包起来,放回胸口。
温将军回去吐了一阵,这会儿骑着马过来,看见眼前惊险的一幕,被吓得酒醒了大半。
立刻在腰间困了个绳索,从陡坡上攀了上去,站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将手递给了他,“王爷受惊了,末将拉你上来。”
“好。”朱瑞眼下除了将性命交给他,别无他法。
温将军的大掌粗壮有力,紧紧拉着朱瑞的手,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王爷抓紧了,留心脚下。”
直到将他拉上来,化险为夷,情不自禁的爽朗大笑一阵。
自然知道他大半夜跑到这干嘛来了,禁不住感叹:“王爷对眉妃娘娘还真是孝心。”
也真是死心眼,若想采灵芝和人参,叫小厮来不就是了?何必亲自涉险。
朱瑞明显不好意思,“将军见笑了。”
温将军摆摆手,同他一起回去。
“多谢将军搭救。”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经此一事,两人有过命的交情,说起话来也比从前随意了许多。
“将军就没想过直接放手任由本王掉下去么?少了一个皇子,便少了一个跟温小主肚子里的孩儿夺嫡之人。”
“当然没有,趁人之危岂非君子所为?末将欣赏王爷,也愿王爷回京之后,对小女多加照佛。”
朱瑞拱了拱手,“义不容辞。”
回了营寨,看见孟悦禾踮起脚站在土丘上,瞧见王爷回来,立刻扑了过去。
“王爷,你吓死妾身了,他们说你喝醉了酒撒酒疯,一个人跑到山上去,差点坠崖身亡。”
朱瑞不习惯跟女人过于亲密,除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经意间推开了她。
“这里还有人,注意自己言行举止。”
孟悦禾立刻站好,随后从身后揪起一对儿兔子耳朵。
“怎么样?回去烤兔子给王爷当夜宵。宴席上哪有吃得饱的!”
原来她逮兔子是为了自己么?朱瑞从前从未受过半点温暖和关心,一时间有些感动。
他为了母妃去涉险,转身有另一个人女人留在大寨,为自己的夜宵绞尽脑汁。
。
带着大军回京后,先回了王府,去拜见母亲。
尤氏被侧妃照顾得很好,看着跪在地上请安的儿子,情绪起伏不小,依旧能断断续续的说出一些话来:
“瑞儿,你……你受苦了。”
“娘,是孩儿不孝,没在娘身边侍奉,是娘受苦了。”朱瑞跪在地上,握着娘的手,再次忍不住用袖子擦泪。
“吾儿在边关黑了许多,也结实许多。”尤氏哆嗦着手指,颤颤巍巍的抚摸着他的脸。
“有曦儿照顾,娘都好。只是可怜了曦儿,为一大家子操劳,不过数月就憔悴了许多。
儿以后定要善待曦儿,不然王妃天上有知,也不会饶你。”
“是。儿子谨记。”朱瑞并不走心的答复,只不过是为了让母亲安心的敷衍。
左右他也不会家暴折磨女人,做他的王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小日子还算顺遂。比他父皇的女人好上百倍。
“娘,眉妃有喜了。”
尤氏并未表现出太过惊讶,因为之前有听侧妃说起过。
“眉妃待你不薄,虽无养育之恩,也是个心地善良、不幸的孩子,你要敬重她。”
“儿记下了。”朱瑞起身,穆朝曦在一侧私心想着,留王爷和娘单独说话,便一个人静默无声的退了出去。
拾阶而下,看着院子里那个跟王爷从边关一同回来的侍妾,依旧光鲜亮丽。
并且眉飞色舞的跟家奴讲着在边关的见闻,口若悬河:
“你知道吗?我从寨外逮回来那么肥的兔子,跟王爷一起烤兔头吃……”
“咦,怎么可以吃兔兔,那么残忍……”面对丫鬟的矫情,孟悦禾也没放在心上。在边关跟将士打成一片,在府中又立刻笼络了无数家奴。
穆朝曦一时间悲从心起,却又无可奈何。不知是为王妃哀伤,心疼她尸骨未寒,王爷就对她的丫鬟青眼有加。还是替自己不值。
“主子看她那神气样,就算随王爷去了趟边关,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连个孩子也没种上!”丫鬟静绣替侧妃打抱不平。
“罢了,王爷不喜欢女人之间的争执,也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出头。”穆朝曦气归气,却不会惹是生非。
“王爷才回来,需要在朝中站稳脚跟。
王妃过世了,我自然要承担起操持家事的重任。
保证王爷有一个稳定的大后方,可以安心去朝堂上厮杀。
而不是在府中兴风作浪、惹是生非,让王爷后院起火,每日为女人的琐事头疼不已,还如何为国效力。”
后半句是说给那个小浪蹄子听的,只可惜孟悦禾沉迷于跟府中下人炫耀,炫耀自己远赴边关的勇敢,也炫耀跟王爷的伉俪情深,以及王爷对自己的宠溺,顺带嘲讽了一下侧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迂腐,忽略了侧妃逐渐暗下来的脸色。
只是她并不知道,每个人分工不同,不是所有人都能恣意妄为。王妃不在了,穆朝曦选择压抑自己,替王爷看家护院,并不是侍妾口中的迂腐。
“不过跟王爷去了一趟边关,有什么值得说的。
等来日王爷继承皇位,她一个通房,充其量封个嫔位,连妃位都不配。
皇后还得是主子您。”静绣口无遮拦。
立刻遭穆朝曦训斥,“不得胡言乱语。”
知道自己的陪嫁丫鬟自然是向着自己,从没对她说过重话,此刻自然也是于心不忍。
“其实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王爷能当上皇上,封自己做贵妃乃至皇后。”
当然皇后的梦她也会做一做,却不强求。
“王爷如今还活着,这就够了,我只是不想辜负王妃对自己的期盼和嘱托。”
穆朝曦不是个惹是生非的女人,也要证明给自己和王府中人看,当初王妃将自己一个丫鬟抬举成通房,她不会不如那个丫鬟和通房。
静绣替主子抱屈,却也只能悻悻闭嘴,她发觉侧妃和王妃愈来愈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