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妩一路浑浑噩噩的回到宫里,其实她有几分感激冯初。
要不是他这么刺激她,让她心疼代替脚疼,她都不知自己能不能走回来。
汪烛替她检查了伤势,虚惊一场,“主子这是怎么弄的,幸好福大命大,骨头没折。
那也得打上石膏,休息两天。”
青茄才去景仁宫秉明主子旧疾复发,这几日不能向皇后娘娘请安了,又遭人一通奚落。
眼下心情不好,便借由子发泄了两句,“还能怎么弄,肯定是你那个师父打的。
要我说,主子还不如干脆叫他把两条腿都打折算了,这样您爬不起来,也不用再去找他了。”
“瞎说,他才没有打我。”李眉妩忍着疼,让汪烛给自己打上石膏。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后半句话明显底气不足,心情不好的青茄不忍心拆穿,只能叹口气,算了。
“主子想开些吧,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了。
早前您跟冯公公好的时候,无非也就是多些吃食,和炭火。
还不是整天将脑袋搁在阎王殿里?根本不值。
现在他腻了,想换个女人,你就由着他去。不然把自个尊严都弄没了。
我知道你一开始肯定不习惯,会想他,但时间是良药,总会冲淡的。
紫禁城里的日子不就是这样?大家都在得过且过,谁也不能彻底如愿。
很多时候,折磨你的,不是任何人的绝情。而是你一直心存幻想的期待。”
青茄一番话,并没有开导她,听得她更想哭了。
汪烛怕主子一天哭三遍,眼睛又要被泪水泡肿了,忙给青茄使了个眼色,提醒了句,“别劝了。”
他将青茄拉出来,“由着她吧,主子的性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出去一趟好好的,回来就缺胳膊断腿儿的,还不叫撞南墙啊?”青茄忍不住,没控制好音量,立刻被他用大手捂住了嘴。
她将他的手掰开,没跟他生气,“得亏还有你。
不然主子不得皇上宠爱,各宫娘娘虎视眈眈,如今又多了你师父这么一个敌人。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能过。我虽然厨艺不及我师父,但也得了他一二真传。
一会儿你随我出去弄些杏花,回来我做杏花糖饼,给你们吃。”
他说完,青茄果然来了兴致,只要还有好吃的,这日子确实还能再过一过。
。
司礼监内,再没有李才人像影子一样缠着他了。
他应该高兴,但他大多数表现出来的是平静。
姚牧看着他,编排了句,“王大人送的美人好吗?”
“好。”他头也不抬的应了句。
“我听说李才人的脚,粉碎性骨折。以后她就像我一样瘸了。”姚牧观察着他的表情。
但他只是“哦”了一声。
“我还听说,李才人疼得打滚,今早青茄去太医院抓药,撞见薛美人的侍女青萝也在抓药。
两个人发生争执,青萝直接将青茄煎好的药踢翻了。
最后青茄什么也没拿回去。”
他看他还能忍到什么时候,果然,他放下奏折,问了句,“你有完没完?”
“没完。”姚牧挑衅道,“怎么,要打架啊?”
“你这条腿没受伤的时候,就不是我的对手。现在受伤了,更不配跟我打架。”冯初自然知道姚牧那点三脚猫的功夫。
“是。我不是你的对手,李才人是你的对手。
欸我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打死?
总是留着她一口气,让她爬起来继续缠着你,怎么,是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是享受被女人追着的快感?”
冯初这次真的生气了,不再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峻态度。
“你能不能别提她?”
“为什么不提?冯初,我不知道你怎么了。
从前听见她受了欺负,你二话不说,一刻钟都等不了。恨不能过去,杀了那人全家。
现在没人欺负她了,你倒是好,你天天欺负她。”
冯初沉默,平静的继续翻开奏折看。
姚牧:“你现在过得高兴吗?”
“高兴。”他满脸写着高兴,“像死人一样活着,挺好。”
“冯初……”姚牧还是担心他,虽然知道问不出什么。
“我继续由着她粘我,回头被皇上一刀抹了脖子,连累你全家,你满意了?”他不能叫他闭嘴,一时气愤便说了出来。
“皇上……”姚牧压低了声音,瞧了瞧四周,司礼监外无人,才敢继续问,“知道了……?”
他觉得应该不会啊,不然冯初和李才人不会还活着。
皇上要哪个女人,漫说要她荣华富贵做娘娘,就是要她陪皇上去死,也不敢抗旨。
皇上不要的女人,旁人也不能捡。
“王恩山一直在盯着我。”冯初虽没有足够的证据,但他有预感。
“所以你做给王大人看?”姚牧吓得不轻,“但……我总觉得王大人不像。”
“的确。这种墙头草,我强硬些,他便为我鞍前马后。
我若日暮途穷,他马上跑去皇上跟前谄媚。”
冯初有时会有深深的挫败感,他的确不如干爹。
孟渊在时,一群忠义之士,誓死追随。
冯初结交的那些党羽,都称不上心腹,只能是各取所需,利益将大家相聚在一起。
“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把王恩山杀了,你杀人如宰鸡。然后跟李才人说明实情。
不然万一她真想不开,又给自己灌下一瓶鹤顶红,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
姚牧看不了他们互相折磨。
“皇上的眼睛盯在我身上,王恩山不死,皇上都在私自调查我。王恩山若死了,我插翅难逃。
至于小妩……李才人,她不会。”冯初似乎下定了决心,“女人总归是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等她闹过了就放下了。
再者,我跟她说有用吗?她粘我粘成什么样?
我让她少往司礼监走,她听吗。她起先一个月来一回,后来一天来三回。
每逢阖宫宴会,她那俩眼睛就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移都移不开。”
姚牧哑然,“李才人年龄小,还不至于这么不识大体。”
“她要是真自杀,就让她去死。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她这次不死被我拦下了,下回也得死。”冯初嘴硬道。
姚牧倒真希望他跟自己说得一样心狠手辣,“行。到时候你别后悔就行。”
“但是……”姚牧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我虽然不如你那样灵敏,反应也不算迟钝。
我怎么没感知到一丝风吹草动?是不是你太杞人忧天了?
皇上一向不理政事,就算如你所说,他怀疑李才人。但皇上去拉拢大臣,不大可能吧?”
“那是以前。”冯初虽然没有近身服侍皇上,但总留了心思在那。
“皇上对于女人已经玩腻了,而且他的眼睛从未闭上过,一直睁着。盯着后宫,盯着朝堂。
风平浪静的时候,他纵容着后宫娘娘打翻醋坛子、互相倾轧。
但若有娘娘敢让他颜面扫地,他绝不会姑息。”
朱振是个要脸面的人,就凭他反复做出仁德的样子,就是受不得旁人的非议。谁若敢让他受辱蒙羞,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姚牧想来有些后怕,“那你打算怎么办?”
“皇上现在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如果有一天事情败露,在他杀小妩……杀李才人之前,我会先弑君。”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可……可你要是弑君,你也活不成了。”姚牧不太确定,冯初一个人,能不能是那些御前侍卫的对手。
“嗯。”他没想过活,“让她忘了我,我死了,她还可以活。
我不想我被万箭穿心的 时候,她便立刻殉葬。
她……她应该子孙满堂。”而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