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不舍得?”韫灵紜慈爱的笑笑。
李眉妩更加不好意思,虽然在另一间木屋,目光却一直在有他的方向,不自觉的瞄过去几眼。
“不用这般小心,这会儿他睡着还好些,等他醒来,余生那么长,有他气你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又恨不能将他锤晕算了。”
李眉妩将头埋得很低,心里想着,哪有做长辈的,这样调戏小辈的。
“刚才我替他诊治时,你可介意?”这句是认真的。
她更难堪了,“医者父母心,我怎会如此不懂事。”
“其实我很羡慕你。”韫灵紜喝着童让提早泡好的茶,悠悠同她说着话。
“嗯?”她懵懂抬头,很快想明白她话里的含义。
韫灵紜:“当初没能救下孟渊,一直是我心底的隐痛。
好在他最疼爱的干儿子无恙,不然等我到了地底下,见到他,他又要骂我无用。”
李眉妩想象不到孟渊是这样暴躁之人,在外已经能够叱咤风云,对内还欺负婆娘?
不过隐隐之中,她似乎想起一件事来:
“我记得冯初说过,干爹不许他跟女人纠缠不清?”
“他真这么说过?”韫灵紜笑笑:
“你不知道,我还羡慕你的地方,就是今日你同初儿的举止亲密,对于昔日的我来说,是想都不可能想的。”
“此话怎讲?”李眉妩一头雾水。
韫灵紜带着笑意,断断续续的讲着这些陈年旧事:
“孟渊有两张面孔,在外人面前呼风唤雨,在我面前,比这世上最矫情的小媳妇还矫情。
他还好意思告诉初儿离女人远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辜负了他。
我跟他从来不会有平静坐下来好好交流的时候,他不是找茬跟我拌嘴,就是无事生非。
好在我武功在他之上,不然我觉得他可能会动手。就算动起手来,也是我锤他。
而且……他从来不许我碰他,他碰过的茶杯不许我碰,我碰过的东西,他也绝不会碰。”
李眉妩实在想象不到,原来大魔王在婆娘面前是这个样子的,跟在外人面前的确不同。
可是……他为何这样?她不记得冯初说过干爹有洁癖。
“我这么说,你肯定认为是我背叛了他。其实从来没有。
我跟他相处的短暂岁月里,都是我哄着他,不然我们可以从天黑吵到天亮。”
李眉妩恍然觉得熟悉,自己和冯初时常拌嘴,倒是跟他们两人有些像。
想不到没有血缘关系,冯初只是在干爹身边长大,就隐隐之中随了干爹的性子。
这样想来,冯初对自己,真的还算十分包容。
韫灵紜:“早前他在时,我跟他像你我之间这样闲话。
比如我说这茶水沁人心脾,他准要杠一句【隔夜的茶有什么好喝?】
要么就是【不喝会渴死】么?
每次将我气得冒烟才算收场。我从没见过他这么讨厌的人,也没见过他这样可爱的人。”
李眉妩想不到自己能够从她口中,听到不一样的孟渊,想来人都是很多面的吧。
“其实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不管他在外有多声名显赫,因为自己太监的身份,骨子里很自卑,尤其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前。
我每次跟他有过多的接触,他都会因为求而不得愤怒和难堪,他既恨我,也恨他自己。后来干脆跟我划清界限。
初儿很爱你,也许你要等再年长一些才明白,他允许你碰他,他每次都要忍受极大的煎熬。就像一个男人服用了春。药,却无处发泄。
那种煎熬,没有感同身受,永远也不会懂。”
听着她侃侃而谈,李眉妩的脸慢慢氤氲成晚霞。
其实她有些佩服她的内心强大,孟渊枉死,她没有整日愁眉苦脸,而是依旧谈笑风生。
韫灵紜似乎是看出来她的疑惑,浅淡的笑了笑,“他死了,被皇上下旨斩立决,身首异处。
我又能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子呢?”
“你没有想过跟随他一起去么。”这话问出来她便后悔了,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恋人离开后,自己重新开始幸福的生活,也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追随爱人而去,也许是死心眼、脑子笨的一种表现。
“没有。因为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叫责任。”韫灵紜十分坚定。
孟渊死了,她的心也空了。但她仍旧要好好活着,她已经错过救下他的机会,但不能接二连三的失手,要好好护着他的徒子徒孙。
。
韫灵紜走前跟小妩说,只要她需要,哪怕自己再厌恶宫廷——那个害死了她男人的地方。
也会不遗余力的出手相助,因为小妩是孟渊儿子珍爱之人。爱总是自上而下,又传承下去的。
送走了韫灵紜,李眉妩纵然舍不得,也必须得回去了。
她侧身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将他眉眼又看了一遍。
“爷,小妩走了,回去处理好后宫的事,再回来看你。”
不知是心灵感应出现了幻觉,还是冯初真的动了,她总觉得握着他的那只手,被他反向握住,甚至微微用力。
“舍不得我是么?”她将小脑瓜轻轻埋在他的胸口,怕压痛了他。
“小妩也舍不得你,你放心,我拼了命也会找机会再来看你。”
又牵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里上,“你摸摸,小妩要做娘亲了。
爷最迟忍下这一年,待我肚子里的孩儿落了地,我就接你回去。
就算你一直昏睡着,我也早将爷接回京城,日夜陪着你。”
听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带着温热的哈气,熏得她耳根子软。
这呼吸声渐渐凌乱,李眉妩不放心,起身将童让唤了进来。
“你去看看,你干爹有没有事?”
童让检查了一番,今日师父的确反常,但因讨厌主子对自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颐指气使的样子。
还是强装成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有啊,师父以前就这样。”
李眉妩听见他这样说,想起汪烛对自己的劝解,知道自冯初受伤以来,他陪着的时间最长。对于冯初的一些习惯,一定也是他了解的最多。便稍稍放心些。
走之前取了笔墨纸砚,留下一张字条:【南风未起,念你成疾,无药可医。小妩亲笔。】
“若他醒了,将这字给他看,让他知道我来过,我一直想着他。”
又震慑了一番,“我们此番回去,下次什么时候过来不确定,但一定会过来。”
言外之意:我会突击检查,所以你不要试图偷懒,或者找机会折磨你干爹。
童让虽然年龄不大,可也不傻。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后,知道她怀疑自己,更加不忿。
好家伙,你来看干爹没错,不说感激自己,反而是来监视自己的。
“待爷好起来,重回司礼监,以后你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谁不想追名逐利?童让也不例外。但他只怕自己有命奔波,无福消受。
“但你若敢有异心,耍小聪明,我定不轻饶你。”李眉妩的一番敲打,算是将童让彻底得罪了。
敢情他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到头来没有功劳,没有苦劳,也没有疲劳。
他决定等她一走,就把她留下的笔墨烧了。
他是没机会报复回去,不然也让她尝尝这有苦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