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班师回朝,虽损失了些粮草和兵马,但将匈奴一路从京城、击退到边关,依旧立下了汗马功劳。
皇上在宫中设宴,替冯初和孙丙接风洗尘。
孙丙知道自己上书,奏折也不过是被冯初打回来,索性没有打草惊蛇,准备在家宴上当众揭穿。
酒过三巡,冯初始终恪守自己做奴才的本分,坐在皇上身侧,没有居功自傲。
倒是皇上高兴,举起酒杯看向孙丙,“孙大人此行攘外安内,朕赏赐给你多少珠宝美人也是应当。
爱卿还有何求,不若一并提出来,朕必满足你的心愿。”
孙贵妃坐在一侧主位,目光期待的望着兄长,皇上难得主动开口许诺,若是错过了这个顺水推舟的好机会,下次再想求得恩典就显得突兀了。
她很希望兄长能够借此机会,求皇上封自己为皇贵妃,既光宗耀祖,也能让她跟皇后分庭抗礼。
如今,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出宫主动请封王爷。有了皇贵妃的名号,子凭母贵,将来她的三皇子争夺太子之位,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但孙丙接下来说得话,险些让她惊掉了下巴。
他先是冷笑一声,然后趁醉装疯,“臣怎么敢邀功请赏,唯一的心愿,就是皇上能够允许臣告老还乡。”
冯初不动声色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倒是李眉妩担心孙丙会在家宴上大放厥词,下意识望了一眼冯初,立刻收回目光,低头去饮茶,掩饰自己的失态。
“爱卿何出此言?”皇上没有太多震惊,即便震惊也不会表现出来,他不会让任何一位臣子觉得他离了谁活不了。
孙贵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惊慌失措的看了一眼皇上,又望向兄长,“兄长醉了,怎么还撒起酒疯来了。
皇上仁德,不同你计较,你可别打了胜仗就得意忘形。
要知道匈奴溃败,全是皇上福泽庇佑。
来人,把孙大人扶下去,让他醒醒酒。”
“呵。”孙丙依旧冷笑,推开了过来扶他的小厮,眯着眼睛看向冯初。
“皇上,草民怎配得这些赏赐。
倒不如把这些赏赐全部献给匈奴,以祈求他们不要再犯我大铭。”
皇后见状表面上说和,实则将孙丙打入万劫不复,“孙大人才过三十,正当壮年,哪里老了。
若是三十岁就该告老还乡,我们这些徐娘半老岂不是该以面纱示人?
皇上比您虚长几岁,怕是也该退位了吧。”
皇上微微变色,孙贵妃被急得站起身来,意识到自己失礼,又缓缓坐下,“皇上,我兄长多饮了几杯,酒后失言,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皇上耐着性子,又问了句,“爱卿所言,朕早有耳闻。
匈奴俘虏了李才人,冯初为救李才人,方拿珠宝和粮草去换。
朕已斥责了冯初,但冯卿救李才人出来,也是为了保全朕的颜面。
若朕的女人被匈奴凌辱,天下之人如何看朕?
爱卿一心为国,朕心甚慰。
不过爱卿也勿要心疼,损失了这些珠宝和粮草,换取边关牧民的安定,并无大碍。
历朝历代都有派公主去匈奴和亲的先例,朕既然没有女儿,使些银子也无可厚非。”
孙丙看着皇上如此护着冯初,无比失望,心痛之下,很想将冯初救李才人是藏了私心的事说出来,已经先被冯初打断了。
“孙大人既然对奴才有气,奴才先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如您不嫌弃奴才腌臜,奴才亲自为您配菜、斟酒,伺候您饮食。”
冯初准备起身,立刻被孙贵妃拦下,她怎么敢让皇上的心腹伺候兄长,这不是在打皇上的脸吗,连皇上都舍不得用他伺候。
“冯公公,怎敢劳您大驾,我兄长在宴席上多灌了几滴马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让您见笑了。”
孙舒不敢让冯初动,若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去伺候功高盖主的臣子,宫里这些心怀叵测的娘娘,必然咬死了孙丙有谋反之心。
“娘娘言重了。”冯初起身,真的过来给孙丙布菜,“孙大人既是朝廷的栋梁之材,也是皇上的兄长,奴才能伺候孙大人,是奴才的福分。”
蒋婉坐山观虎斗,看着孙丙作得一手好死,尽量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只待出手,将孙家一举击溃。
“呵。少他娘的在老子这里演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救李才人时心怀鬼胎!”孙丙摔了冯初为他斟酒的酒杯,也忘了这酒杯是太后因为他平定匈奴、特意赏赐的。
“孙大人真真是有趣,从前臣妾在闺阁里听闻,孙家贪墨朝廷白银两千亿两,怎么给匈奴这么点钱就心疼了?
敢情这白花花的银子给你孙家不算浪费,给匈奴、您就暴跳如雷。”蒋婉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孙丙憋红了脸,孙舒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这一次,却是真的坐不住了,“婉妃妹妹,说话也不怕闪了自己舌头。
既诬我孙家贪墨,可有证据?”
蒋婉轻咳两声,周福和朵莺立刻将孙丙这些年卖官鬻爵的证据呈了上来。
皇上接过罪证,半晌没有说话,这冗长的沉默中,大家各怀心事。
最后,他拿起那叠文书,扔进了身旁的烛火里。
“爱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信得过你。”
蒋婉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真肯这样轻易饶过孙丙。
却不知,皇上虽然不上朝,但对官员的贪墨,早一清二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哪有那么多的清流,有些事不上秤,没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打不住。
“爱卿既然想解甲归田,便按大铭的规矩,上书司礼监,等候批复吧。”
皇上给了孙丙极大的体面,他向来宽容,不是暴君。
孙丙早已经泪流满面,冯初在他身边,递了方帕子给他,“孙大人如果真想学陶渊明,归园田居,奴才也不好强人所难。
如今两位皇子都已出宫封王,不若让皇后娘娘嫡出的二皇子、接管兵部尚书一职。
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蒋婉见自己扳倒孙家不成,反倒给皇后做了嫁衣,气得脸色煞白。
孙舒始终力挽狂澜,却不料哥哥一意孤行,皇上点了头,事已成定局,再无转还的余地,灰心丧气的低下头,只顾着独自饮酒。
冯初回到自己的位置,家宴还未结束,他恭敬的望向皇上陈情,“皇上,孙大人所说,也并非虚言。
奴才愿意用重金,保李才人安然无恙,不全是为了保全皇上的颜面,的确存了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