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湘灵进宫不算晚,但侍寝还是头一回。
没什么良辰美景值得珍惜,朱振近日失眠的厉害。
不知道是因为决定上朝,有些入职前的焦虑症;
还是被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搅的心神不宁。
半夜起来,独自披了件衣服,坐在烛火旁,将朝廷人事调动又看了一遍。
若想彻底做个昏君,便可什么都不必理会。
最痛苦的莫过于,做不来明君,又不忍彻底昏庸下去。
没有做千古一帝的能力,也没有做亡国之君的魄力。
如今的他,已经没有一个心腹了,李有全和李有德那两个尸位素餐的废物,就算滥竽充数勉强称之为他的左膀右臂,又有何用?
这样的左膀右臂,还不如假肢。
薛湘灵听见皇上起身的声音,也跟着醒了。
这是她的第一次,但皇上并不在意女子的初夜。
因为带着初夜等他宠幸的女子太多了,物以稀为贵,遍地都是,他不觉得珍贵。
何况,女子带着初夜,是正常应当的,也不值得他珍惜。
甚至她的羞涩、惊慌,对未来甜蜜的期盼和担忧,皇上也通通不会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薛湘灵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原来侍寝……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而已,既不美好,也不神圣。
好像这宫里的女人……跟母猪也没什么区别。这样想的她,却是不敢在皇上跟前露出丝毫不悦之色的。
独自披了件衣服,穿好鞋子,温顺的泡了杯茶,坐在皇上身边伺候。
早前在薛家也是人人敬仰的嫡长女,如今却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瞧着皇上是否有需要自己做的。
朱振看了一会儿朝廷人事卷宗,依旧头疼,抬头随口问候了句,“怎不多睡一会儿?”
“皇上为国事操劳,臣妾不能替皇上分忧,已然心中有愧,怎好贪图享乐,继续昏睡不止呢。”
薛湘灵的甜言蜜语,没有引起他内心一丝一毫的波动,毕竟,这宫里从来不缺会说甜言蜜语的女人。
“朕叫你过来的时候,听说你在路上跟李才人说话,耽搁了一会儿。”
“是。”薛湘灵不知皇上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想来,醉翁之意不在自己,而在李才人。
她虽不聪明,也知道皇上的心思没有半分在自己身上。
暂不说她入宫以后,将她晾了一年。即便今日侍寝,皇上也懒得装出体贴夫君的样子,做给世人和薛家看。
“你什么时候跟李才人有交集了?”朱振的询问,跟薛湘灵猜的没错。
果然,朱振要关心的并非自己。而且连他也没发现,男人频繁提起一个女人,说明了什么。
“臣妾原本想走了,李才人偏要拉着我说话。”
薛美人虽然无关紧要,但她此刻的话,却举足轻重。
关系到李才人今后是不是要继续受皇上,和其他人的磋磨。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最后,她还是选择替李才人分辨两句,“皇上,李才人说她思念您,可惜您厌弃她。
她求我替她在您跟前说两句好话,还说来世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我。”
薛湘灵不喜欢冯初,所以不会因为冯初在乎李才人,而跟李才人争风吃醋。
又感激冯初昔日替自己医治脚伤,无以为报,今日便替他保护一回他在乎的女人罢了。
这大概就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轮回知恩图报。
却不知,她在无形之中,也救了自己一命。
“她说的话你也信?”朱振心里很乱,脑子也乱。
努力想驱逐李才人的影子,却又想起冯初说过的,他曾经帮助薛美人医治脚伤。
一番试探,发现她跟冯初毫无关联,也没有因为嫉妒李才人被冯初用命呵护,而将李才人往死里锤。
顿时卸下了对她的怀疑。
他能接受李才人这一个异类,他怎么能够容忍:这后宫成了太监的后宫,这宫里的女人,都成了冯初的姘头。
“臣妾为什么不信?臣妾不信李才人爱慕人人敬仰的皇上,难道还去信那些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搬弄口舌么?”薛湘灵目光坦荡。
“哦?”朱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发觉自己从未关注过身旁的这个女人。
“朕可是不只一次听到过,有关李才人和冯初的传言。”
“连皇上都说了,那是传言。三人成虎,又怎么能信呢?
皇上贵为天子,高高在上。
不知道底下的嫔妃为了争风吃醋,互相倾轧,有多可怕。
李才人出身贫寒,单凭她不是书香门第的嫡长女,却能像其他娘娘一样伺候皇上,就戳了无数人的眼窝子。
多少人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破鼓总有万人捶,这宫里多的是貌美如花、擅长琴棋书画的娘娘,也多的是惯于落井下石的娘娘。”薛湘灵只觉得可怜,不知是可怜李才人,还是可怜自己。
“是么?”朱振笑意更深,其实他不明白,薛美人为何要帮着李才人说话。
“可是李才人自己认了,她跟冯初有奸情。”
薛湘灵有过短暂的惊讶,很快恢复常态,“冯公公是奴才,替皇上做事,所以对主子恭敬一些。
深宫寂寥,皇上有那么多嫔妃,可臣妾等却只有皇上一个。
皇上纵然可以把心碎成无数片,每个夜晚也只能属于一个女人。
李才人四面楚歌,突然遇见冯公公例行公事般的关心,难免陷进去无法自拔。
可怜她幡然醒悟之时,却为时已晚。”
“是么?”朱振玩味的看着她,“那么爱妃也对给予你关心的冯公公,少女怀春,深陷沉沦么?”
“皇上,臣妾跟李才人不同。”薛湘灵不怕引火烧身,她有办法全身而退。
“臣妾是朝中重臣的嫡长女,母亲自幼教导我,要以夫为天,所以臣妾只懂得相夫教子。
说句僭越的话,就算臣妾寂寞,瞎了眼,短暂的欣赏过冯公公。也断然不会弃薛家的名声于不顾,做出丝毫出格的事。
这也是为什么婚姻讲究门当户对,那些有权有势的公子,愿意娶民女的很少,只有在说书人的嘴里才能听见。
这也是为什么,一届届秀女大选,送过来的都是朝中重臣的嫡女,而非村里选拔出来的村姑。
加之李才人从小没感受过家人的温暖,不然她也不会手刃胞弟了,所以她很容易被三两关心迷了眼。
臣妾自幼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从不缺少关爱和温暖,所以不会被外室男子的花言巧语骗走。
像李才人这样的女人,哪有那些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爱情,她就像一条狗,谁对她好跟谁走。
想来她已经彻底知错了,皇上若能可怜她一个农女,能否给她一次成长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