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刚过,再有两个时辰宫门就要大开了。
来不及寻馆子,姚牧直接将他二人一块带回了怡红院。
“晚上出来时还没这般冷,这会儿冻得骨头疼。”
姚牧说话间温了一壶酒,冯初提醒了句,“明日还要上朝,不能饮酒。”
“我不喝,我奶奶喝。”他笑了一下,看向坐在他身旁的女子。
女子一阵浪笑,“去你的!你比我爹年龄都大,还叫我奶奶。”
“这是内室,朵梨。”姚牧介绍完,李眉妩下意识问了句,“花名?”
原以为也是个唱戏的,朵梨倒是直言不讳,“算是吧,到了怡红院就算是回家了。
你呢?是做什么营生呀?”
李眉妩挠了挠头,“从前在家爹爹养,后来爹爹觉得养闺女浪费银子,就把我送进宫里,换了银子养儿子。”
话一出口,担心隔墙有耳听见她是宫里出来的,夜长梦多,又将话转了个弯儿,“以后要是我男人也不想养我了,我就去怡红院投奔你。”
朵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冯初变了变脸色,故作没心没肺的奚落了句,“你想来,老鸨还不收呢,姿色不够。
不过留下你给那些烟花女子梳头,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姚牧还未将李才人从主子的身份转换过来,叫李才人去当烟花女子总归是僭越了。
担心朵梨说错话,借着给她斟酒的空档,小声嘱咐了句,“这是我朋友的女人,她的身份不便张扬……”
朵梨立即心领神会,“你还有朋友呢?人家都管你叫“姚抄家”,你都让人恨死了。
放心吧。我才不关心她是罪臣之女,还是官宦之后呢。
姑奶奶只惦记着明年吐蕃进贡的螺子黛,有没有我那份儿。”
“自然有。每回得了贡品,不是先紧着你挑?然后再送进宫里。”姚牧陪着笑,侍者已经开始上菜了。
李眉妩用筷子挑起一点点,不太有胃口。
冯初又点了一些甜食,她才有点兴趣。
朵梨自顾饮酒,瞄着她像只馋猫,忍不住同她玩笑,“不粘牙吗?”
冯初没听出来她是不是奚落,已经替自家娘子分辨了句,“青茄年轻小,爱吃这些甜食。”
“瞧瞧,我又没说什么,搞得好像我欺负她一样。”朵梨又是一阵浪笑,笑得酒都洒了。
“你少喝点酒。”姚牧看她饮了几杯,在一旁劝了句,“晚上回去你又头疼。”
“不是你给我倒得么?我就爱喝这两口,养不起就别养。”朵梨又斟了一杯。
怡红院的包厢里,李眉妩跟大家混得熟了些,忍不住又细细端详了一番朵梨的眉眼,跟冯初咬着耳朵,“她可真美,跟画上的仙女似的。”
“是。朵梨姑娘是怡红院里的头牌。”冯初小声答了句。
楼下的管弦丝竹声,掩盖了包厢里的交谈。
“瞎说。我已经赎身了,以后我就是姚爷的人。”朵梨大概喝够了,桌上的菜几个人都没怎么动筷子,她已经吩咐小厮将菜撤下去,又叫了几份甜食给“青茄”留着粘牙。
随后起身打开包厢的门,跟底下的小厮喊了一嗓子,“小二,把姑奶奶那副象牙做的麻将拿上来。”
“得嘞!”小二很快取了麻将端上来,又很守规矩的关好门。
冯初在她身旁问了句,“你会么?”
“会。小时候过年看姨娘们玩过,就是玩的不大好。”各自搬了凳子坐好,李眉妩已经开始推牌了。
“无妨,我带银票了。”他宠溺的笑了一下,输给姚爷,也不算输给外人。
李眉妩听了有些想笑,对待冯班主一毛不拔,对自己倒是毫不吝啬。
她与姚牧相对而坐,总是忍不住拿眼睛去瞄朵梨,忍不住感叹,“夫君,你真该把朵梨画下来,这世上怎么会有女子生得这么美。”
原以为婉妃娘娘是她见过最美的女人,但在朵梨面前还是相形见绌。
朵梨早已经习惯了嫖丨客的奉承,其他青楼女子的倾轧,突然听见女子对自己的赞美,忍不住有些脸红。
李眉妩光说还不够,还去她那张小脸上捏了一把,“肌肤胜雪,柔若无骨。”
逗得朵梨又是一阵浪笑,“去去去,整日里被男人揩油,女人也来占我便宜。”
嘴巴厉害,手气也毫不逊色,连赢几把,弄得小妩有点沮丧。
“夫君,她怎么总赢,我怎么不能赢?”
李眉妩抱怨着,又抓了一把牌,“夫君,你这么厉害,她一点都不怕你,也不知道让让我。”
她哪儿知道冯初也就是在紫禁城里厉害,平常出宫办事都是吩咐给他的党羽,所以宫外没人认得他。
也正因为宫外没人认得他,所以他才敢带着她出去走走。
“无妨,我教你出老千。”冯初笑了一下,为了哄自家娘子高兴,也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也用上了。
有小厮过来送甜点,冯初直接叫那人留下来,打自己这副牌。
他则是起身,略略弯腰在小妩后面,替她摸牌。
她几乎看呆了,因为冯初摸回来的牌,每一张都是她需要的。
由着他摸了三张,直接胡牌。
“夫君,你别是会变戏法吧?”
一副牌在他手中乖乖听话,她心中想要什么牌,就来什么牌。
“就这点本事呀?”朵梨不干了,“哪有出老千还宣之于口的。”
“得,你输的钱,我赔给你。”姚牧解下腰间的钱袋,里面都是银票,拍在了姑奶奶面前。
朵梨笑着白了他一眼,抓起钱袋塞进自己胸前的对襟里。
“你这也是跟干爹学的吗?”李眉妩拎着冯初的手瞧,他的手指修长,因为常年握笔的缘故,掌心有细细的茧,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
“是。早年需要用钱打点朝堂上的关系,迫不得已用过一次,后来便没用过了。”
他含着笑,揉揉了她的小脑瓜,李眉妩一本正经的瞧着他,“我听人说,出老千被人抓住,会砍手,你这手……”
“后接上去的。”他故意逗她。
“啊?”她抱着他的手,一副心疼的样子。
冯初怕她又要哭,忙把话拉回来,“我同你玩笑的。
只有那一次,后来我再没让自己陷入缺钱的困境。”
他已经找到了办事不用钱的方法,很多时候,他只要动动嘴,他的金口玉言就值千金。
夜更深了,朵梨收起棋牌,姚牧送二人出去,“你先回去,我明儿上朝的时候再回。”
冯初指了指他,意味深长一笑。
余光瞧见了里面那位,看来也是只“年糕”,晚上已经陪了这么久,还非得一块过夜才行。
有一霎,他忽然有些羡慕姚牧,可以来去自如,而不用像自己这般偷偷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