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刚进王府时,朱瑞本以为母亲强塞给他一个女人就够了。
后来才发现是自己太天真,母亲一齐给他弄进来三个。
成婚的前一日,先给他接进府上一个侧妃穆朝曦。
次日才是用八抬大桥、三书六聘娶进来颜大人的女儿颜氏,又陪送了一个通房丫鬟孟悦禾。
四目相对,他从前一个人无后顾之忧,这会儿多了个女人,从前被人轻视可以不放在心上,现在因为底气不足,突然刺痛了他本就埋藏不深的自尊心。
“你看见了,我府上什么都没有,这个皇长子和王爷的名号,只是徒有虚名。”
颜燕睁大了眼睛,左瞧瞧右看看,然后诚恳的点了点头。
“还需要有什么?有你就够了呀。”
她知道王爷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明摆着把她当成攀龙附凤、攀高结贵的女人了。
她嫁给他也不是冲着他是王爷,只不过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是离经叛道追求自由的女人,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相夫教子的传统女子。
她不是故意装傻,只是真没觉得王府哪里不好,她嫁给他又不图他什么,自然府上有他就够了。又不是让她跟木头或者大公鸡拜堂成亲,那样她可不答应。
而且瑞王爷仪表堂堂,又不缺鼻子少眼睛的,颜氏瞧着挺好。自家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自家的男人也是一样。
这句话倒是让朱瑞懵了懵,他原本以为颜氏会抱怨,会因为期待和心理预期不符而大吵大闹。
但她这样一汪平静如水的眸子,让他那颗被自尊心搅和得翻涌不安的情绪,得到了安抚。
以至于从今往后,他焦虑的时候,不安的时候,回想童年受过的创伤时,总能在她的目光里得到治愈。
“我不是给别人甩锅,但母亲之前确实没跟我商量,直接先接了穆朝曦进府,我不是故意让她压你一头,也无意挑起任何宅斗。”
“你不要担心。”颜燕是听说过他跟尤氏的一些过往的,心疼之余,虽没有圣母心觉得自己能拯救他,但也没有多惊骇和想要逃离。
“不会有宅斗,孟悦禾从前就是我的丫鬟,事事听命于我。如今伺候王爷,也必定安分守己,不会惹是生非。
至于穆朝曦,她年龄还小,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免得她想家。”
朱瑞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俨然已经拿起了当家主母的姿态,很快接受自己从姑娘到媳妇身份的转变。
只是对于这个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女人,把他原本的思路也打乱了。
这个女子很特别,跟他从前见过那些惯于宫斗的娘娘不一样。
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颜燕落落大方的莞尔一笑,“不用你为我做什么,以后我会帮你。
我从前在颜府时调养了两个舞姬,既然王爷无心留恋红尘,那便将这对儿姐妹花留着,将来便于为王爷在朝堂上结交重臣。
府上我会帮你操持家事,朝堂我会帮你打点关系。往后余生都有我陪着你,秋天的时候,我会给你缝制棉衣,冬天的时候咱们一块赏雪,以后你再也不是单打独斗了。
我会给你生下一个儿子,以后帮着你,护着你,咱们一家人总在一起。”
朱瑞每每想起颜氏这些话,都让他忘乎所以,忘了自己的处境艰险,一味沉溺在温柔乡里。
直到现实狠狠抽他一个耳光,他才如梦初醒,原来像他这样的亡命之徒,终究不该让个无辜的女人陪着自己共沉沦的。
。
朱瑞抵达京城,还未进城便被人拦了下来。
守城的将士瞧见夜色中,城楼下骑在马背上的人,将探照灯又拨了拨,方才转身回去禀告给城门校尉。
大铭还没实行宵禁,但冬夜里出行的人不多,校尉悄无声息的从旁门溜出去,看清楚那人的脸后,陡然吓出一身冷汗。
扭转头来,立即马不停蹄的往回走。
“大人,冬夜严寒,是否先将那人放进来?
小的瞧着那人一路风尘仆仆,不像是为非作歹的盲流。”
“不!”校尉立即制止了,唯恐属下真去开城门。
在原地转了几圈之后,还是不能装傻充愣,逼自己硬着头皮出去应对。
朱瑞瞧见校尉出来,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从前就不喜欢摆什么王爷的架子,这会儿依旧不习惯于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跟对方交谈。
翻身下马,向前走了两步,校尉庆幸这会儿是天黑,没被属下看见自己的失态,不然以后还怎么约束众人。就算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如果自己失了威严,以后也不好管理了。
“卑职见过王爷。”
“原来大人认得我。”其实认不认识都无妨,朱瑞既然回来,就没打算隐姓埋名。
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倒是让朝臣都看看,到底是他抗旨有错,还是皇上的做法更加冷血。
他知道不能依靠舆论向父皇施压,因为皇上根本不吃那一套。但他确实不能等到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之后再回来,只怕那个时候妻子的坟头草都几米高了。
莫不如走一步看一步,计划赶不上变化快,那就在乱流中谋求生机。
“卑职的确认得王爷。”校尉就算不认识其他皇子,也认识瑞王爷。
因为瑞王爷不是一直待在深宫中,大家没有机会见面。而是最早出宫立府的,又在朝堂上行走,校尉也不是活在真空中。
从前校尉去内阁时曾经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王爷是人中龙凤,他过目不忘。至于王爷……自然不会记得他一个小小的校尉。
“王爷怎么突然从边关回来了?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
校尉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兴许是皇上给王爷下了一道圣旨,自己并不知晓。
虽然希望很渺茫,因为皇上要瑞王回京的圣旨,自己作为城门校尉怎会不知道。
可他实在不想将王爷逮捕归案,然后去向什么人邀功。他为官几载,从不与任何人交往过密,以免背靠的大树不能乘凉,树倒了还会砸到自己。
也不想与任何人为敌。瑞王爷跟皇上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谁知道皇上会不会被哪个妃子吹了枕边风,对瑞王爷网开一面。
到时候自己今日缉拿王爷,跟王爷结下的梁子,算是解不开了。这才是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他不主动招惹,却天降飞来横祸。
“没有圣旨。”朱瑞不会束手就擒,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大人若能通融一下,本王来日定有重谢。”
校尉抹了一把冷汗,心想圣旨上都说了你无诏回京,立即斩立决。
你都快人头落地了,拿什么报答我?我不要你的报答,可也不想等你哪天咸鱼翻身,我承受今日这无妄之灾。
一念之间,校尉陷入两难的境地,试探性的问了句,“卑职如何帮王爷?”
“大人只要当做今日并未见过我即可。”朱瑞对于未卜的前途,反而多了一份从容。
只要能让他见颜氏一面,他在所不惜。
校尉犹豫了片刻,望了望星空,又瞧了瞧脚下的土地。
半晌,把心一横,“卑职愿意帮忙,但卑职也说句僭越的话。
王爷无诏回京,卑职若不秉公办理,王爷和卑职都在劫难逃。
所以王爷若是不介意,能否不要大张旗鼓的从正门进入,而是从旁边的狗洞爬进去。”
“本王愿意。”朱瑞不想耽搁时间了,这会儿莫说是狗洞,他要是会缩骨术,耗子洞他也可以钻进去。
“王爷请跟卑职到这边来。”校尉走在前处,引着他往一座废弃城墙边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