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出城的马车被扣下来的时候,小厮才将新宅的地契和药坊的账本送到。
管家房内,小厮放下东西,没有离开的意思。
管家以为他是想回冯家班,开口询问:“可是大爷没安顿好新宅的下人?”
如果是这样,待大爷走后,他会亲自回去一趟,把这些府上旧人都带回来。
小厮摇了摇头:“小的有事要见老爷。”
本来这些交给管家就可以走了,但小厮神色匆匆,强调一定要见到老爷。
管家不敢耽搁,并没有因为对面站着的人微言轻就故意轻视。
做着这份差事,便本着宁可耽误时间,也不耽误一桩事的准则,累点也比一时疏忽,酿成大错要强。
“好,你跟我来。”
管家恐有差池,立即将小厮带了过去。
待到厅房,冯父瞥见管家手里头的东西,未做停留,径直吩咐了声:
“这些东西我不欲留下,收拾妥当,都给他五叔送过去罢。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小厮原本就是从冯家班调过去新宅服侍的,知道冯班主半生仗义疏财,也未推脱——执着于完成大爷交给自己的命令。
立即点头称是,他不欲浪费时间,毕竟此番过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冯班主见他送过了东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一脸猴急的模样,不免开口询问道:
“何事惊慌?”
小厮:“老爷,大爷出城的马车被扣下了。”
冯父有过一瞬间的慌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早知道初儿从前在朝中位高权重,心腹与对手都不会让他安居一隅。
心中猜想,可能是京城出了什么动静,波及到了闽越。
“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该不会是有人要刺杀初儿?
冯班主当机立断,准备将护院指派过去,护送他二人回去。
小厮知道冯班主年龄大了,怕他经受不住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
为免他胡思乱想,已经抢先言明:
“回老爷,是之前大房二房闹了点不愉快,二房夫人将大爷是太监这事宣扬了出去。
宴请冯家五叔那日,送客时大爷喝醉了。街坊四邻按捺不住好奇心,出言不逊。被大房夫人惩治。
争执中,伤了一个挑衅者,那人的家眷不服气告到了衙门。
大爷和大夫人是被官差带走的。”
冯父松了一口气,立即吩咐道:“来人,去将小时叫来。”
“是。”家奴不敢耽搁,立即将三爷找来。
好在冯时今日没有贴戏,待在家中。
他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这事了,这会儿进门,敷衍的给爹爹行了一礼。
作为冯家最小的儿子,一向不守规矩惯了,大咧咧的抱怨:
“那女人原本是来冯家班闹的,谁想到被看门的打发走了。
要我说干嘛连累兄长,让他走都走不消停。
还不如将那女人推给我,我倒想陪她耍耍。”
冯父的脸色看起来晦暗不明,已经吩咐管家:“你去账房多取银子,给那县令送去。
不管怎样,先把人保出来。”
冯父不知道冥冥之中,是不是天意阻止他们回京城。
只知道儿子和儿媳都不能在大牢里受苦,多花点银子就能消灾,也算菩萨保佑了。
冯时不知道银子好不好使,但他有一块吓死人的腰牌,立即自告奋勇:
“我去吧,免得管家过去说不清楚。”
。
冯时知道兹事体大,没有耽搁,立即拿了银子准备往县衙去。
回到自己房间时,翻箱倒柜的找了良久,娘子还以为他丢了魂儿。
“找什么呢?”
“之前我拿回来一块腰牌,你看见过没有?”冯时还记得那是晏公主叫贴身丫鬟静巧,跋山涉水从江南到闽越过来拿给自己。
他为防多生事端,有损晏公主的名声,所以从未拿出来招摇过。
本想等着瑞王爷什么时候再找冯家班的麻烦,抄家流放亦或是满门抄斩的时候,将这腰牌拿出来当免死金牌用。
想着今日带在身上,若是银子不管用,便将那块牌子拿出来。
如此贵重的东西,夫人自然见过,很快拿出来给他。
知道夫君很少将这件事与人提起,她也就守口如瓶,如今拿出来,只恐有大事发生。
将东西给他之余,不忘叮嘱:“万事小心,不要强撑。”
兄长不在,二爷也去了京城给人家当赘婿,如今他一个人苦苦支撑冯家班,夫人只觉得心疼。
好事找不到三房,破事就要三房冲到前头。好在三夫人是个和善的人,秉承家和万事兴。心疼自家夫君,也没计较太多。
冯时到了县衙内,大堂还在审讯,在县太爷盖棺定论之前,绕到了后室,准备跟官差禀明实情。
官差才瞧见他,立即将他叫住了:“喂喂喂,干嘛的!”
冯时知道斗米恩升米仇,便将提早准备好不多的银两拿了出来:“请几位官爷喝茶。”
官差欣然接受,也不怕落得个贪污腐败的名声,至少比穷死要好。
“前头受审的是我兄长,若能通融一下,烦劳将这个给县太爷瞧。”冯时将晏公主给他的腰牌递了过去。
官差不认识腰牌,随手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冯时云淡风轻的说道:“这是晏公主殿下的腰牌,如果县太爷能够通融一下,以后彼此也可以有个照应。”
官差怀疑自己听错了,险些摔了那腰牌,连滚带爬的往大堂跑去。
府衙内,县令再来处置这两个肇事者时,身后有官差跟他耳语两句:
“老爷,冯家三爷来了。”
“让他稍后。”县令知道他无非是行贿,自己没那么清廉,但总不好在他审讯的时候受贿。
“老爷,冯三爷说他手上有块牌子,您得罪不起。”官差小心提醒道。
县令也来了脾气:“本官什么没见过?一个戏子还敢威胁我?”
“不是。”官差不知道该怎么说,努力组织着措辞:
“三爷手里的牌子,是晏公主赏赐的。
小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晏公主会罩着冯家班,兴许也是冯三爷的戏迷罢。”
县令擦了擦冷汗,知道这是大铭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之前传闻嫁到江南去,一直音信全无,谁知道突然在闽越听见她的消息。
这个姑奶奶哪是别人能得罪得起的,就算冯家三爷真不要脑袋,敢伪造晏公主殿下的贴身之物,他也得放人。
万一是真的呢?宁可放过无数,也不能得罪一次。
二人的窃窃私语,在远处的李眉妩没有听见,却被冯初听得分明。
皇上的暴虐,让他心寒至极,一度怀疑是自己错了。
晏公主的懂事贴心,还是给他一丝温暖,原来他疼过的孩子,即便不是亲生的,也会记得他一丝的好。
“咳。”县令压低了声音,“你们可以走了。”
李眉妩松了一口气,无暇纠缠他是否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这桩麻烦总算有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