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得几乎炸裂。
什么酒后乱性都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喝得人事不省,醉生梦死间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何谈乱性?
朱瑞用力按了按太阳穴,翻身起来,断断续续回忆着昨夜的事。
他同母后推杯换盏,在边关历练了两年,本以为酒量已修炼到千杯不醉的地步,至少不会比母后先醉,只是不知道这酒后劲这么大。
门外守着的人听见里头有动静,便进来服侍了,除了常日里近身伺候皇上的,就是太后宫里的青玖。
朱瑞瞧着自己醉得头痛,想来母后也不会好到哪去,抬眸问向青玖:
“你家主子可好。”
青玖想起昨夜太后的嘱托,叫她尽早离宫。
其实这话太后不是第一次说了,但她哪一次都没走,这一次也是一样。
有人浪迹江湖,有人寒窗苦读;
有人嫌贫爱富,有人唯利是图;
有人强求幸福,有人庆幸孤独;
有人撞破头颅,有人原地踟蹰。
这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要学会接受不同性格差异的人。
她想有始有终,生是太后的人,死是太后的死人。
天涯海角,她不想跑。
“主子一切都好。”
青玖的话音刚落,皇上已经穿戴好,口中喃喃道:
“朕去瞧瞧她。”
走到太后空空如也的卧房,还未反应过来,还在担心着她的身体:
“传醒酒汤来。”
意识到这里空无一人,回头问了句:“夏清可在旁伺候?”
青玖抿唇不语,夏公公已经提早去往江南了。
请晏公主和驸马家眷远离大铭,前往高丽避祸,以免太后走了,皇上对她不利。
朱瑞反应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有侍卫进殿禀告:
“皇上,昨夜穆贵妃和太后出宫,称奉皇上的旨意,卑职不敢拦截。”
朱瑞反应过来之后,怒不可遏:“怎不早报?”
侍卫将头埋得更低,不敢给皇上甩锅,只想解释清楚:
“皇上恕罪,卑职不敢过问皇上的事。
何况……皇上昨夜在坤宁宫宿醉,给卑职十个胆子,卑职也不敢到太后的眼皮子底下,为皇上分忧。”
忘了上次穆贵妃是怎么受罚的么?自己有穆贵妃那样跟皇上的交情和权势么?
看看穆贵妃受罚之后,好好的人已经被磋磨成什么样了,谁还敢吃了熊心豹子胆,坏了皇上的好事,故技重施。
朱瑞竭力控制着怒火,只觉对女人太好了,男权社会,女人就该为奴为婢。
“来人,现在派兵去追,若不将太后带回,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底下的人不敢耽搁,立即领命去追……不,是去请。
朱瑞吩咐过后,依旧觉得气愤难耐,这个女人就是仗着自己包容,一次又一次将他戏耍于鼓掌之中。
从前就对他诸多隐瞒欺骗,如今故技重施,果然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朱瑞恨得咬紧后槽牙,只待将她捉回来,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天子一怒。
。
朱瑞气归气,也没有耽误上朝。
退朝后,以为穆贵妃跟太后一并离开了,却听见奴才来报:
“皇上,穆贵妃昨夜就回来了。
想来贵妃娘娘兴许会知道太后行踪,卑职不敢自作主张询问贵妃,还请皇上决断。”
朱瑞想起这个女人的种种行径,不由得怒上眉梢,推落了一地奏折,去往穆贵妃寝宫。
似乎早预料到会有这样一场雷霆之怒,穆朝曦仿佛早做好了准备,不骄不躁的跪在他面前:
“给皇上请安。”
是赐死么?还是打入冷宫?她悉听尊便。
她这一生为他着想,这一次,她想任性一次。
朱瑞:“为什么?”
穆朝曦:“我从前在王府时,一直照顾婆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打感情牌,让你高抬贵手。
只是婆婆这人真的很好,她从不刁蛮,对我极宠。
我照顾她不全是因为做儿媳的本分,还因为跟她有了深厚的亲情。
我不想让太后重复婆婆的命运,先帝再可恶,他给了尤氏自由。
你再圣明,可你要困死太后这样一个弱女子。”
朱瑞嗤笑一声:“拿我娘出来压朕?”
“没有。”穆朝曦面不改色:“只是回答你的问题,我为何要这样做。”
朱瑞将她仔细打量了两遍,她口是心非也好,报复自己冷落也罢,对他已经不再重要。
“朕瞧着你也不像是有正义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
穆朝曦抬起头,同他对视:“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花心思了解过我。”
朱瑞闭上眼睛,回想母亲昔年给自己选的这三个女人。
在大是大非上,的确没什么大错。安分守己,勤家持家,明事理,善解人意……
但唯独有一点,不懂得顺服男人,这就是她们致命的缺点。
性格相近的人总是互相吸引,尤氏就是一辈子不肯认命,所以她也喜欢那样外柔内刚的女子。
“朕不想再跟你东拉西扯了。”朱瑞将思绪拉回来,质问道:
“朕只问你,太后在哪。”
“既然是我帮她走,又怎会告知于你?”穆朝曦可笑他太天真。
然后是酷刑么?还是严刑拷打?她熬着就是了。
朱瑞知道再威胁也是徒劳,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是将母后找回来。
他可以不动她,不威胁她,不伤害她……但是他要她在。
她就像是他的定海神针,只要想着坤宁宫有她在,自己便觉得安心。
随即放下身段,主动哄了句:“你小产之事,我也很难过。
你知道王妃的孩子没了,对我的打击很大。
所以一时关心则乱,才口不择言。
但我看重你,哪怕气急了,也不忍心伤害你。”
穆朝曦尚且跪在地上,不知道他突然柔和了目光是何用意。
却听见他下一句话现了原形:
“乖,告诉我太后在哪,朕一定既往不咎,贵妃之位依然是你的。
而且孩子,我们也还会再有的。”
然后穆朝曦便笑了,她多想回到从前在王府的时光。
那个时候王爷如履薄冰,好在坦诚相待,如今虚伪的让她胃里泛寒。
“皇上,你死心吧,你永远也找不到她。”
朱瑞自然不肯死心,只是失望后,暴戾的本性便不再需要任何遮掩了。
“既然如此,你就待在这里好好反思,反思你作为【臣妾】的过错。”
朱瑞有点恨自己的优柔寡断,似乎也明白了,父皇对宫妃的心慈手软,不管她们做了多过分的事,总是不忍心赶尽杀绝。
穆贵妃望着皇上离去的身影,低头不语。
没有感激,亦没有怨恨,只有一丝冷笑。
是啊,她是做臣做妾的,自然要反思,哪怕她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而皇上是帝王,皇上怎么会错,不管他怎样,他永远也不需要反思。
只有待他良心发现,自我愧对的时候,才能使他重新复盘自己做过的事,到底是功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