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分不清她是真害怕人心胜鬼怪,还是找借口跟自己撒娇痴缠。
不免有些无奈,若她拿出这缠人的本事,去粘着皇上。
皇上怎么会被婉妃娘娘叫走?今夜本来翻得就是她的牌子。
她粘着他并不是因为被皇上抛下,她不争宠只是不屑罢了。
想到这里,冯初不免有些感动。又为自己频繁怀疑她而内疚。
“今夜实在是政务缠身,从江南制造局过来的人,一直在宫外候着。
等我和姚牧商讨出一个结果来,好给他一个回信。”
他一向视她为眼珠子,要星星不给月亮,奈何原则上的事,却是半分也不能让步。
李眉妩不懂这些,似乎下定了决心,“我随你同去,我不想一人待着。”
冯初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汪烛、青茄都是人,如何成她一个人待着了?
罢了,这个作人的小妖精,除了宠着,还能有什么法子。
将她带回了司礼监,因为只有姚牧和童让二人,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虽未到冬季,但深秋风重。李眉妩坐在藤椅上歪着打瞌睡,冯初怕她体寒着凉,立刻拢了个汤婆子给她抱着。
童让见干爹举动,还未等干爹吩咐,已经心领神会的聚了个火盆,给李才人暖脚。
什么都没问,静默无声的退了出去。立在廊檐下等着传唤。
“你把这祖宗带过来干嘛?”姚牧诧异的问了句。
“我要是能把这尾巴落在家里,我倒是巴不得她在钟粹宫好好睡觉。
在这藤椅上躺一晚,明早起来准落枕。”
冯初说完,瞧了一眼姚牧的腿疾。经过他不放弃的运针,姚牧的腿伤已不再疼痛了,但仍旧无法恢复到正常的样子。
怕他吹了夜风骨头疼,立刻拿了条赤色的毯子给他盖着,像极了贤惠的小媳妇。
姚牧忍不住拿他打趣,“落枕怕什么?你嫌藤椅太硬,你抱着她睡呀。
让她躺你怀里,那多软……”
其实心里是感动的,到底是做奴才的,心细如发,洞若观火。在照顾人上总是体贴入微。
而且冯初没有厚此薄彼,也没有讨了媳妇忘了兄弟。
奈何姚牧展开的联想还未说完,已经被冯初打断了,“你无不无聊。”
姚牧瞧着他半真半假严肃的模样,已经收起了嬉笑。
恐天亮的快,不欲继续浪费时间,跟他商讨着近日以来的大事。
“江南制造局的人过来,说是有一批丝绸欲运往西洋。
奈何造船和差旅费,斥资巨大。
恐一来一回,赚到的钱,和投入的钱相互抵消。
大家白忙活一场,赚不到什么钱。是否取消此笔交易?”
冯初略略沉思,想来是洋人等不及了,贪恋大铭上好的丝绸,三催四请。
所以江南制造局等不及上奏折,连夜赶往京城寻一个答复。
“不宜取消。我大铭一向自诩礼仪之邦,怎可言而无信?
答应了与洋人交易,就一定要做到。
若是出尔反尔,如何在四海九州立足?
若是此次交易结束,发觉只是赔钱赚吆喝,大不了下次抬高价钱,亦或停止交易。
我不是怕洋人,只是觉得坐地起价非君子所为。”
姚牧有些担忧,“可我们一旦答应,若有官员从中贪污腐败,造成巨大亏空,都得由司礼监担着。
哪怕到时可以勒索户部,补上亏空。也恐那些言官们,口若利剑,再次咬着你我不放。”
“嗯。”冯初点了点头,“姚爷所言不错。
但我想,我泱泱华夏的丝绸做工精巧,美妙绝伦。
运往西洋,不光让那些洋人长长见识,也借机传播我大铭的文化,完成文化输出。
何况,华夏的丝绸这样好,下一次交易只会供不应求,不必担心赔本。
至于官员贪腐问题,历来都有,大铭官员俸禄低,也不能把人逼得喘不了气。
我心里有数,若真有官员贪心不足蛇吞象,到时抓几个典型敲山震虎,充缴国库,也可补这次交易的亏空。”
姚牧没再反驳,决定就这样办了。
准备说下一件事时,冯初压了压手,示意他噤声。
起身走到李眉妩身旁,轻轻拍了拍。
姚牧诧异的回头,若不是冯初这一举动,他都没意识到李才人刚刚做了噩梦,皱着眉头呢喃着什么。
这个男人是怎么做到一心二用的?
兴许是有了李才人,便将一颗心掰成两半,一半放在司礼监,一半放在李才人身上。
冯初哄了一会儿,见她还是睡得不安稳,口中含糊不清的喊他的名字,“冯初……夫君……”
温柔应了声,“乖,我在。”
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将大氅褪下一些,免得过热她再上火。
直到握着她的手,她才似乎终于睡得安稳了。
干脆也不走了,瞧着她好看的头颅,歪在藤椅一角睡着。
他便这样牵着她的手,跪坐在她身旁冰凉的地上,示意姚牧继续说。
姚牧:“……”差点忘了刚才谁说自己无聊的!这么快就打脸!这还有人呢,就这么腻歪!
要不是时辰不早了,他非得再戏谑他一番不可。
“还有京城佟家老字号,佟掌柜昨儿托小太监往司礼监递了银子。
说是佟家二爷打死了人,按照大铭律,以律当斩。
佟家二奶奶说能否通融一下,以后一准记得冯爷的恩情。”
冯初想了一下,他跟佟家无甚往来,但佟家和白家是世交,白家是他二弟媳白凤娇的娘家。
这位佟家二奶奶没有通过白家递话,想来是不愿意利用人情和关系,道德绑架白家,人品尚可。
“收了她的礼,答应她的请求。”
姚牧有些意外,冯初便继续解释道,“她对我无用,但对大铭有用。
佟家世代行医,自打有大铭起,就有佟家老字号。
如今更是将药材,做到了全国两京一十三省。
药材和盐商一样,都是大铭根基。
她家二爷杀了人是吧?从牢里偷偷换出来,找个将死之人替进去。
到时候弄伤死者的脸,来个面目全非。
过个三年五载,再让佟家二爷改名换姓,重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