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你的画,本来极开心。
我怕你被李术坏了气运,想着过来亲自跟你说一声。
沿着我们昔日一起走过的小路,不料半路遇见一个狂徒。”
李眉妩几度说不下去,只能将眼泪吞下去,继续说,“那狂徒绕到我身后,一把将我抱住。
只因昔日那幅画在宫中传播之广,宫中人人以我为娼妇。
加之我在匈奴受辱的事,也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皆把我当个便宜,可以随便占了。”
冯初既气又心疼,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擦去她的眼泪。
“你可知那男子在哪宫当差?”
李眉妩将自己的小脑瓜,靠在他的胸前,“不要紧,我已经处理好了。
他自称蒋婉宫中的侍卫,我不是很确定,不过也不重要了。
我设计将他关在一处仓房里,想来他打不开门,也不敢喊人来搭救。
再有几日,便是渴死在里面了。”
一条人命就这样陨落在自己手中,连悔过自新的机会也没有。
第一次设计杀人,李眉妩心情很复杂,觉得他罪有应得,却也觉得他罪不至死。
那狂徒就这样死了,不知他是否有妻儿老小,兴许家眷从此天就塌了吧。
她很怕自己设计杀人后,有一就有二,当她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自己。
“小妩,对不起。”他暖着她,自己却忍不住咬紧后槽牙。
听着她的遭遇,想来仍觉得后怕。
“那狂徒可有欺辱你?”
“没有,只是身上被他摸了几把。”李眉妩羞愧万分,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却仍旧觉得刺心难耐。
毕竟不管怎样的世代,女子作为受害者,多数时候都要承担受害者有罪论。
鲜有人去斥责狂徒泯灭人性,只会反复质问:他为什么不欺辱旁人,只欺辱你?你是言行不检点,还是穿着不检点?你为什么不跑,不跟狂徒搏杀,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冷漠的人心,不会关心全程无任何过错的女子,有没有受伤,是不是害怕,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她们只会冷漠的站在到底制高点,嚼着人血馒头。羞辱女子的,大多是女子。
冯初:“小妩,有一桩事,我只问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
“嗯?”李眉妩不明就里的望着他。
“昔日你在匈奴被俘,受匈奴欺凌是真的吗?”他需要知道,尽管他并不在意她的忠贞。
但他要记住那些欺辱小妩的人。
“没有。那位匈奴将军非常冷漠,甚至未看我一眼。
所有人的心思都在那位被你刺伤的胭脂身上,想来匈奴和中原的审美不同,他们无人对我有一丝兴趣。
后来我信口胡言说自己会治病,匈奴大单于为救胭脂心切,也没心思叫他的属下欺辱我。
冯初,你若不信,我不会怪你。
你若……因此疏远我,我也绝不缠着你。”
望着她一双哀伤的眼眸,落在自己眼底,他再次拥紧了她,“对不起,小妩!”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李眉妩对他只有爱意,但无半分怨恨。
她感激他保护自己,照顾自己,为自己做的一切。
从不把他的付出视为理所应当,也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她喜欢他,这样就够了,没有功利之心,也从不抱有目的性。
“小妩,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为我受委屈。”
冯初很清楚小妩为什么认下自己在匈奴受欺辱了,不过是为了不侍寝罢了。
“冯初,你不要……”李眉妩略带惊恐的望着他,“你手上沾了太多血,我不想看见你出事。”
冯初不说话,只是站在那,脑海中断断续续想着那狂徒,该怎么将他大卸八块,才能解心头之恨。
“你答应我,让他在那仓房里自生自灭,你不要去。
你手上的命案太多,我怕有朝一日被发现,难逃其咎。”
她抱着他,一脸担忧。
即便他做事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杀人灭口的次数太多,被发现的几率就更大。
“好。”他艰难开口,实在不忍看她为自己担心,“我答应你。”
若非她心心念念喜欢着他,怕他难过故而找借口不侍寝,也不会因为失贞的名声而承受这些无妄之灾。
即便在紫禁城里成了名声不好的女人,让她痛苦难堪,她也没想过放开冯初的手。
感动之余,他在心里默默对她说:“小妩,你今天受的委屈,我都会替你讨回来。”
。
秀女大选前夕,朱振在养心殿着礼部商议此事。
冯初立在他身侧,静默看着礼部呈上来的奏折。
姚牧从门外走过来,跪在地上,“皇上,班昭仪求见。”
朱振许久未召幸她,近来一直跟蒋婉夜夜笙歌,陡然听见这个名字,勾起了许多记忆。
以为是她怕秀女大选后失宠,所以来殿前献殷勤,他便给她这个机会。
其实他在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喜欢钰儿的姿色和才情的。
亲自从殿里出来,站在台阶上,看见她几分憔悴,疏于打扮的模样,这般失礼,还是泛起了许多厌烦。
“臣妾给皇上请安。”
朱振不喜欢她小小年纪,整日伤春悲秋的模样。
“平身吧,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班珏钰没有起来,依旧跪在地上,“有劳皇上挂怀。”
朱振最恨后宫里的这些女人抗旨不遵,他叫她们跪着,她们要起来。
他叫她们平身,她们却偏偏要跪着,跟自己作对。
如今瞧着她,心又往下沉了一分。
“母子连心,喜儿在景仁宫,臣妾如何能好?”
“又是六公主!”朱振罕见的动了怒,“你同朕就没有旁的话可说吗?”
班珏钰起身,控制着阵阵心寒,“想必皇上从未探望过喜儿吧,也不知道喜儿日夜啼哭,全身上下伤痕累累。”
“一派胡言!”朱振念在昔日情分,没有立刻拂袖而去,“钰儿,即便六公主娇弱一些,至少她还活着。
朕的二皇子死了,朕和皇后心若刀割。
你为何不能替朕分忧?三番五次提起六公主之事,刺痛皇后脆弱的神经。
六公主寄养在皇后膝下,若能让皇后心病好起来,也是你和六公主的造化。”
班珏钰震惊于自己的枕边人,会发表如何高谈阔论,却丝毫不肯退让,“皇上,六公主不肯还给我吗?”
“班昭仪僭越了。”朱振的声音冰冷而淡漠,“你若识大体,就好生回去。
朕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待你还和从前一样。”
“皇上,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
我本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在这后宫之中,钰儿无人可以依靠。
只能依靠你,我的夫君。
如果您不帮我,就算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班珏钰就这样卑微的凝望着他,期盼君王能动一丝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