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没有否认。
“二皇子是我杀的。”孟渊平静而决绝,像他从前无数次替先帝做事那样。
一旦开口便无回转的余地,他亦从来不需要余地。
朱振的一双眼睛几乎喷火,若不是自幼在王府灌之以诗书礼仪,通身的富贵和教养。
他真的会像乡野村夫一般,冲过去对着孟渊那张苍老的面容拳打脚踢。
“干爹,您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呀。”姚牧跪在干爹身旁,卷起袖子。
抹掉因着巨大的恐惧,而掉下来的眼泪。
“说!”朱振一怒,御前侍卫立刻抽出刀,逼得孟渊动弹不得。
“为何要害中宫嫡出的二皇子?”
“当日若非形势所逼,我本不欲将你推上皇位。
你非先帝嫡出皇子,连庶出都算不上,何德何能?
可怜先帝皇嗣凋零,长子被你害死。我本欲扶持先帝幼子,还被你放出风去,说先帝幼子是野种。
我后悔将你推上皇位,奈何悔之晚矣。
想改朝换代,辅佐先帝幼子取而代之。
奈何你并非像先帝一般子嗣单薄,而是皇子众多。
杀了你的嫡出二皇子,中宫无出。一来可报先帝丧子之仇,二来可使先帝幼子同你的庶出皇子争夺皇位。
江山混沌,趁虚而入,将你逼得退位,老身也算无愧于先帝。”
朱振听着他的天方夜谭,死到临头还要往自己头上泼脏水,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来人,将孟渊拉下去,斩立决。”
“是!”御前侍卫由着他把话说完,诬陷皇上,已然是对这位开国元勋最大的尊重。
如今已然毫不客气,拖着孟渊如同拖着一条老而顽固的狗,出了道观,带上囚车,游街示众。
一路浩浩荡荡,往菜市口驶去。
姚牧惊厥之余,跪在地上猛然磕头,“皇上明鉴,我干爹必然是被人下了迷魂药,致使思绪混乱,行为乖张。
皇上宅心仁厚,还请念在干爹力排众议,为皇上登基铺路的份上,饶他一命。”
“连你也觉得,朕今日这皇位,全倚赖你干爹的恩赐。”朱振的心一点点向下沉。
“奴才绝无此意,皇上是天命所归,我干爹年事已高,老迈昏聩,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必然是老糊涂了。
还求皇上高抬贵手,怜悯一个老人的晚景不堪。
不管怎样,他也服侍过先帝。
皇上就这样将我干爹赐死,百年之后,要如何向先帝交代!”
姚牧口不择言,听着干爹坐在囚车上的声音,渐行渐远,担忧犹如万箭穿心。
“好个狗奴才,胆敢威胁朕。”朱振眸中一冷,“来人,再有敢替孟渊求情者,拉下去杖刑伺候,一直打到闭嘴为止!”
“皇上!奴才死不足惜,奴才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干爹一命啊皇上!”姚牧又磕了一个头,立刻被御前侍卫拉了下去。
未回宫行刑,在道观内当即打了板子。
板子落下,姚牧止不住吃痛,伴随着“啊”,嘴上还在替干爹求着情,“奴才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
我干爹半生为大铭九死一生、肝脑涂地,皇上若将他杀了,江山动摇,国将不国啊皇上!”
朱振听此威胁,更加痛恨,“打!给朕打!他不闭嘴,就打到他断气!”
。
紫禁城内。
青莺将掌事姑姑送到咸福宫内,给薛美人请安之后,不忙叮咛道,“以后伺候薛美人,要尽心尽力。
稍加怠慢,仔细你的皮。
薛美人是皇上新宠,如今就是连婉妃娘娘也大不过她去。”
薛湘灵坐在寝殿内,听见青莺这话,就是想推辞也不能了。
否则便真应了她那句:婉妃娘娘也大不过皇上的新宠去。
她何等何能,连跟婉妃娘娘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谈何压到她的头上。
“如此,便有劳青莺姑娘,替我谢过婉妃娘娘。”
薛湘灵说完,又给贴身丫鬟青萝使了个眼色。
青萝立即心领神会的,给了青莺一串价值不菲的珊瑚手镯。
青莺没有推辞,抿唇笑了一下,“多谢小主。”
虽然回去就交给蒋婉了,但出咸福宫前总要装一装。
青莺走后,青萝还未给婉妃娘娘送来的掌事姑姑讲讲规矩,那姑姑已经自来熟一般聊开了。
“小主这眉毛画得丧气,依老奴看,活该把那画眉的人打死。”
薛湘灵懵了懵,知道这皇宫不比家里,可也知道皇宫戒备森严,怎会有如此胆大的恶奴。
“这妆是奴才画的,姑姑若是会新花样,得空教教我,明儿我改了去。”青萝陪着笑,不想因为自己,让主子树敌。
倒是薛湘灵忍不了,护着自己陪嫁丫鬟,“姑姑僭越了,你一个奴才,怎敢妄议主子?
青萝若是活该被打死,你就应该把舌头拔了,免得你到处喷粪。”
姑姑呲着一口大黄牙,吊了吊眉,“主子娇生惯养,是不比奴婢。
奴婢是为你好,才善意提醒。
主子若不知好歹,奴婢以后也当吕洞宾了。”
“你说谁是谁狗!”薛湘灵恨不能立刻吩咐下人,将她拖出去打得皮开肉绽。
青萝拉住小主的袖子,请求道,“主子,您才入宫,凡事还要多些忍耐。
奴婢听人说,紫禁城里,太后房里的狗,比其他宫里的人还尊贵。
打狗还需看主人,姑姑是婉妃娘娘指派过来的人,主子暂且耐着性子学些规矩。
想来婉妃娘娘也是为了主子好,主子磨了性情,才好伺候皇上。”
姑姑出了门去,薛湘灵忍一时越想越气,出门准备找卫嫔娘娘诉苦,顺便求一万全之策。
才出门便听见姑姑不知又在骂谁,也许是骂下人,也许是指桑骂槐。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随处可得,折磨得她心力交瘁。
还未到卫嫔娘娘房里,已经被青芸拦下了,“小主,我们娘娘这几日抄写金刚经,闭门不出,您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跟我说吧。”
薛湘灵吃了闭门羹,想起卫嫔娘娘昔日里对自己也算坦诚,让她一度产生卫嫔把她当成自己人的错觉。
如今遭到冷遇,姐妹情深的幻想被打破,让她一时间有些委屈。
出了咸福宫,漫无目的的在紫禁城里散心,误打误撞,遇见了李眉妩。
都说新来的得宠,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没人知道她位分低,又没侍寝,在宫里是主子都能压她一头的那种委屈。
“臣妾见过李才人。”
李眉妩听闻孟渊的事后,一直担心冯初一时冲动,会招来杀身之祸。
想去司礼监探望,不料半路遇见薛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