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
代表皇权的司礼监太监站在左侧,内阁大臣和朝廷重臣站在右侧。
面对空荡荡的龙椅,大家早已经习以为常。
皇上自继位就没怎么上过朝,近两年更是直接不去了。
起初言官还会骂一骂,习以为常之后便顺其成自然了。
今早冯初起来,便觉得右眼皮跳得厉害。
可能是昨夜没睡好,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关于李眉妩的事。
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她,想来不过是被扒光了衣服,在雪地上冻晕了,总该不会想不开自杀。
毕竟李眉妩的出身不是世家小姐,没有受过礼仪教养的熏陶,对受辱没有那么锥心刺骨的难挨。
本就是做奴才的,平常若是受罚被打板子,太监和宫女都一样,还不是要扒掉裤子趴在长椅上挨打。
在这皇宫里,除了天子,谁有尊严可言?
悄悄走神,刚才朝堂上的唇枪舌战没仔细听,漏掉了很多信息。
才回过神来,便听见内阁首辅大臣吴谦正在历数、兵部尚书孙丙的罪行。
“前有西南军营里逃出来的暴徒,竟跑到皇宫里刺杀皇上。
后有西北匈奴来犯,连下几座城池,眼看就要打到京城来了。
你这个尚书大人当得好哇!若是无能趁早扒了这身衣服,我大铭王朝从不缺将相良才!”
吴大人的战斗力一直都是可以的,骂得孙丙面红耳赤,却也哑口无言。
户部尚书王恩山趁机补刀,“孙大人怎么舍得这身官服?
孙大人代表的,可不光是名门望族孙家的脸面,还担负着贵妃娘娘的盛名。”
孙丙实在听不下去了,“后宫不得干政,前朝也别总把主子扯进来。
男人之事,总把娘娘拉进来,也不害臊!”
“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内讧也不能解决问题,吴大人切莫意气用事,大家都是为皇上分忧。”内阁大学士徐望劝了句,又将目光转向冯初。
“冯公公可有将此事禀告给皇上?”
冯初惯于在朝堂之上一言不发,因为他需要说得话,他的党羽总能替他完成。
言多必失,谨言慎行。这是他干爹孟渊教他的第一桩要紧事,比功夫和书画还重要。
眼前徐望点到自己名字,冯初不能再沉默,因为徐望不仅是皇上的老师,也是自己的老师。
十几年前,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冯初作为伴读,陪朱振一起拜读在徐望膝下。
如今冯初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幅泼墨山水图,都是徐望的功劳。
“以为孙大人能平息,还未上报给皇上。”
冯初在批阅奏折的时候,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匈奴年年在边境烧杀抢掠,冬天更甚,抢了东西好过年。
都是一些未开化的蛮夷,能成什么气候,冯初一直没把那些草原匈奴放在眼里。
只是没想到这次,他们不光在西北打劫,还打到中原来。
“冯公公怎可欺上瞒下,越俎代庖?待匈奴兵临城下,如何跟万岁爷交代?”刑部尚书郑容,作为新科状元,新官上任三把火,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场怼了回去。
他既不太懂官场规则,也不愿像其他人那样,对一个太监恭敬有加。
“现在报给万岁爷,若是惊了龙体,郑大人担待得起吗?”户部尚书王恩山冷笑一声。
“臣自幼苦读圣贤书,却不想跟奸臣同朝为官!”被怼之后的郑容,更加恼火。
自小就被称为神童,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挫折。
靠着读书走上仕途后,才发现大铭王朝烂到了骨子里,皇上不上朝,竟由太监弄权。
“何为奸臣?”王恩山逼视着他。
不懂得审时度势的郑容,也没打算退缩,直接指着司礼监的方向,“冯初!本朝第一大奸臣。
还有你,户部尚书王恩山,助纣为虐!
尔等架空皇权,天人共愤!”
冯初听见他这话有点想笑,不过轻咬着唇,还是忍住了。
若自己真是奸臣,这个新科小状元郑容、早已经死一万次了。
微微打量了一眼郑容,虽然不太懂趋炎附势,不懂旁人惯于看冯初的脸色,是出于对皇上的敬畏。
司礼监代表的是皇权,冯初是万岁爷的人。
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郑容,却反而引起了冯初的注意,状元八成是读书读傻了,不谙世事。
不过无妨,大铭王朝不能尽是些奴颜婢膝之徒,也需要郑容这样的清流,以正纲纪。
冯初准备重用他,不过不是现在。
“好了,吵来吵去,成何体统?”内阁大学士徐望实在不愿,朝堂之上,变成妇人骂街的地方,随即站出来维持秩序。
徐望如今、年过古稀,作为三朝元老,皇上也得给几分薄面。
郑容依旧不把他放在眼里,“徐大人仗着旧时教导过冯初,便处处护短。
就算冯公公是早前在王府伺候万岁爷的,又如何?奴才就是奴才。
我大铭王朝何时、让一个奴才搅动风云了?”
铭朝自古以来,都有敬老尊贤的习俗,郑容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也就算了,如今连满头华发的徐望、也被他归入奸臣一类。
要知道当年宫变,是徐望力挽狂澜,才使得江山稳固……只不过那个时候,郑容还没出生。
这下子不管是清流派,还是孟渊派,纷纷指责郑容狂妄。
吵来吵去,冯初就这般静静听着,思量着、若是孙丙退敌无能,当派谁去剿匪。
他是爱才之人,即便犹如郑容那般,不太懂事的状元,他依旧有容忍度,只可惜状元不常有。
“依我看,匈奴不就是想要粮草珠宝和美人吗?我大铭王朝国库充盈,赏他一些又何妨?眼下让匈奴退兵才是重中之重。”户部尚书王恩山话音刚落,立刻遭到围攻。
孙丙:“王大人莫非跟匈奴私通?好一个送粮草珠宝和美人,粮草你自掏腰包置办,珠宝拿你夫人的,美人送你女儿去和亲,您看如何?”
王恩山:“若不是孙大人剿匪不利,我大铭王朝何至于如此?尸位素餐还这般放肆,果真脸皮比宫墙厚。靠贵妃娘娘的裙带关系,当上兵部尚书,就是不一般!”
“王大人话糙理不糙。”小状元郑容向来对事不对人,遇见跟自己意见一致的,立刻忘了,自己刚才还骂人家是奸臣这回事。
“匈奴都是不知感激,不知敬畏。
自古以来,只有匈奴向我大铭俯首称臣,如何让我大铭向匈奴纳贡?
若受了匈奴的要挟,让皇上和列祖列宗颜面何存?”
徐望叹了口气,“郑大人言之有理。
依老夫见,匈奴的胃口可不仅仅是美人和珠宝,他今日打劫要美人我们给美人。
明日打劫要江山,我们难道还将江山拱手让人?”
站在冯初旁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姚牧,也是孟渊的干儿子之一,沉默半晌,也发表了自己观点,“诸位大臣都是朝廷栋梁,忧国忧民。
而我等作为奴才,只想着替万岁爷分忧。
莫不如依王大人所言,先给匈奴以美人和珠宝安抚,至少不要让匈奴打到紫禁城来,以免惊了万岁爷。
待到匈奴退回到西北,再从长计议,到那时是练兵,还是选将,不迟啊。”
互相掐架进入尾声,众人都将目光转向冯初,等他决策。
知他的意思就等于皇上的意思,因为每一次,即便皇上跟冯初意见相左,也架不住冯初进言相劝,最后还是听冯初的。
朱振跟冯初很早就认识,两个人一块在王府度过了很多年月。
朱振作为先帝的侄子,能坐上皇位,冯初立下了汗马功劳。
朱振和冯初的情分,自然不是朝廷上这些大臣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