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奴婢给皇上请安。”
朱振“嗯”了一声,青萝便继续说下去,“皇上明鉴,自我们家主子入宫以来,便一直朝思夜想的期盼着皇上。
未能侍奉君侧,每每遗憾,上回皇上道观遇刺,更是将主子吓了个半死。
一时关心则乱,深夜造访婉妃娘娘寝宫,给皇上跳了一支舞。”
朱振看着青茄容貌平庸,声若公鸭,还敢牵扯婉妃,更加厌烦。
“婉妃娘娘误会我们家主子狐媚争宠,叫人在舞鞋里放置碎片,割伤了脚。
起初不想搅得阖宫不宁,便独自忍了下来。
但也因那些碎片、未被清理干净,有一处碎片留在脚掌心,如今严重了。
起初虽然不能继续跳舞,但还能走路,这会儿连床都下不了。
主子本想亲自求皇上做主,奈何脚底生疮流脓,只能望洋兴叹。
如今弥留之际,还想见皇上最后一眼,了却心愿。”
朱振起初听着她诬陷婉妃,还想逼问一二。
又听她说薛美人快死了,不论真假,总不好让其雪上加霜,显得薄情寡义。
随即敷衍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吧。”
青萝带不走皇上,哪里肯,情急之下,继续陈情,“婉妃娘娘赐给我们家主子的掌事姑姑,有婉妃娘娘撑腰,每日从天亮开始骂街,直至日落。
我们家主子曾向内务府要过掌事姑姑,内务府忌惮婉妃娘娘,每每只会搪塞我们家主子。
我家主子纵然是铁打得心肠,也经不住日复一日的羞辱和谩骂。”
朱振听烦了,想不到这个奴婢如此大胆,“退下!”
青萝已经看清了形势,知道多说无益,只叹帝王如此薄情。
什么嫔妃金贵,得宠的若明月,失宠的如草芥,连奴婢都能随意欺负了。
青萝离开后,朱振不知薛美人是否真的病入膏肓,总觉这奴婢有夸大的成分。
一个主子若连下人都镇不住,还能指望着谁拯救?
他是帝王,不能整天看女人狗扯羊皮。
俯身继续看儿子的功课时,不知是不是亲人之间有心灵感应,心口泛起阵阵不安。
思量着纵然不喜薛美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给她父亲——从一品漕运总督薛大人一份薄面。
随后停笔,准备去看上一眼,还未出门,便见随四皇子一块去畅音阁的小太监跑回来,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
“皇……皇上……皇上!四皇子……他……”小太监浑身颤抖着,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他怎么了?”朱振心底闪过不好的预感。
“四皇子被戏台跌落的梁木砸中,口鼻流血,昏了过去。”小太监哆嗦着,没敢说后边的话。
“现在何处!?”朱振只觉大脑一片空白,空气静得可怕,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已经送到婉妃娘娘的翊坤宫里了。”小太监说完,朱振一步跨出门槛。
朝着翊坤宫疾行,已顾不上得体颜面可言。
待赶到翊坤宫,哭声从里面传出来,奴才纷纷跪了一地。
径直走到蒋婉身旁,她哭得昏了过去,又被人唤醒。
如今趴在儿子的尸体旁,号啕大哭。
床上的朱聪早已经咽了气,门外的御医连大气也不敢喘。
“皇上……皇上!”蒋婉哭得说不出话来,眼皮浮肿,瘫坐在地上,宛如一摊烂泥。
朱振上前瞧了一眼孩子,朱聪瞳孔涣散,生命体征已经彻底消失。
盛怒之下,看向门外那群窝囊废,脱口而出了句,“尔等……尔等为何不来救治太子!?”
年轻御医对皇上的话,既懵懂又恐惧。
年长一些的御医,听懂了皇上的意思。
大着胆子回话,“回皇上,四皇子从畅音阁被送回到翊坤宫时,就已经没有脉搏和心跳了。
恕微臣无力回天。”
“废物!”朱振急火攻心,一脚踹了过去。
年长御医年过古稀,经不住这一脚,当场吐了血。
不过依旧稳住了,跪在那里,未动分毫。
谁也不敢求情,因为人人皆知自身难保。
“朕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太子若死了,朕要你们通通陪葬!”
御医们心头一震,四皇子已经死了,何来若死了?
想来今日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要想人前显贵,需得人后受罪。
他们这不仅是人前显贵,还有性命之忧。
虽然也为君父痛失爱子,而感同身受。但如今祸福旦夕,却只顾着自己马上要被砍头,舍不得自己的家人,纷纷抹眼泪。
冯初听传过来时,已经有些晚了,见此情景,略略惊讶。
很快压下心底的疑虑,给皇上行礼请安。
“免了。”朱振眼圈通红,“冯卿,你去看看四皇子……还……”
后面的话,他声音太过颤抖,实在说不出口:还有救么。
“是。”冯初打眼一看就知道四皇子凉透了,但医者总是这样。
很多时候明知道,最后的抢救是徒劳,但也不能省略程序。
因为要给活着的人一个交代,一个心理缓冲的时间。
随后立刻替四皇子诊治,一番望闻问切,针灸服药过后,向皇上秉明实情,“请皇上节哀。”
朱振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一天之内,沧桑巨变。
前一刻,朱聪还像个糯米团子似的,过来拉他的袖子。
只不过两柱香的功夫,他们便阴阳两隔。
朱振胸中憋闷着一口气,有气无处发,瞪向屋外的御医。
冯初知道圣旨一出,便再无转寰的余地。即便株连御医九族,他们也得受着。
随后将御医保了下来,“皇上,此事蹊跷。
畅音阁修缮得好好的,怎会突然有梁木掉下来。”
蒋婉听见这话,眼睛里仿佛突然亮了,幡然清醒之后,巨大的仇恨将她从地上推了起来。
是啊,她不能就此罢休,她要替聪儿报仇,为聪儿讨还公道,她的孩儿不能枉死。
“皇上,当日请匠人入宫修缮畅音阁,是奴才督工,兼工部一同操办。
可否传工部的人,进宫问话?”
朱振略略沉思,回想起昔日李术偷盗宫中珠宝一事,虽然被李才人大义灭亲。
但想来,那帮短视的匠人为了牟取暴利,偷工减料,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可惜了他的聪儿,还那么小,就要赴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