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礼物的这晚,孟宪就有预感,周幼棠会很快再联系她。果然,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回到宿舍,经过传达室的时候看见黑板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一问是总参转过来的,但是没有留号码。孟宪一看就知道是他,而他的号码她也已铭记于心。思忖了下,她回了练功房,用那儿的座机给周幼棠回了过去。
等到周幼棠的声音被电话线送过来那一刻,孟宪感觉自己的双腿轻轻打了下颤。
“喂?”
“是我,孟宪。”她低声说。
周幼棠那边嗯了声,一如既往的从容和平静:“上午在排练?”
“嗯,过段时间有演出。”
“累不累?”
“……还好,习惯了。”那边问一句,孟宪答一句,似乎没有主动挑起话头的意思。
周幼棠静等她两秒,问:“上周你去看过苗苗了?”
孟宪猜到他可能会问这个。金鹤一出院,她就没再去看过苗苗,但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小姑娘手术怎么样。直到上周,再对他说出“可以”那两个字以后,去看苗苗的时候似乎也有了底气。
“嗯,上周末外出,就去看了看她。她做完手术了,脸色也好看许多。”提起苗苗,孟宪的话似乎就多了一些。
“她很喜欢你。”周幼棠说,“还说要跟你一样学跳舞。”
“是么?”孟宪有些意外的惊喜,“我——可以教她,只要她在燕城。”
“好。”
这个好字似乎是含着笑说出来的,听的孟宪有些耳热。她抿住唇,低下了头。
“这周六方不方便?我们见一面。”周幼棠徐徐问。
孟宪被问的全身一绷。哪怕她有心理准备,哪怕昨天在偶然的巧合下已经见过一次,在听到他说要见面的时候,还是莫名有些紧张。只是,周六——
“这周六,我答应了迪迪要跟她去玩儿。”她说的是实话,但又怕他觉得是借口。
周幼棠没想到这两个又凑一起了。他沉默了下:“陪她干什么?”
孟宪:“……溜冰。”
她真的要跟她学了,在他的建议下。她答应方迪迪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就是他说的那句试试吧。
周幼棠也明白过来了,一扬眉头,说:“我知道了,那就再找时间吧。”
午休时间,两人没有再多聊,一通电话似乎就要在这平和的氛围中结束。孟宪刚要舒口气,周幼棠便叫住了她,腔调微微一变,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听起来便比方才强势了一些。
“孟宪。”他说,“那天听到你说可以,我很高兴。这一点,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孟宪愣了一下,之后有种全身被一股巨大的暖流包裹的感觉,仿佛血液都涌到了头顶。感觉到自己有些腿软,她一只手扶住了桌子,好一会儿才缓过这股劲。她站在练功房的窗帘后面,对电话那头的男人说:“我……我也是。我……昨天收到你的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
她有些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了。
幸好,周幼棠并不在意:“喜欢就好。”顿了下,他缓和了语气,“去休息吧。”
孟宪说好,挂了电话后,却在练功房发了一会儿愣才回了宿舍。
打完这通电话后,孟宪的心情是庆幸中夹杂着一些失落。庆幸的是不用那么快跟周幼棠见面了,失落的也在于此,她发现自己似乎是有点想见他。
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等来了周六,孟宪一大早坐车去了事先跟方迪迪约好的溜冰场,就是总参大院后面那个小公园。
到的时候还不到十点,小公园里此刻有不少人,都是附近院里的,要么晒太阳,要么溜冰。方迪迪比她来得早,原本正在跟其他人玩儿,看见她来了很是高兴,嗖的一下滑了过来,催促她换上溜冰鞋,教她滑冰。
孟宪很是忐忑地跟着她溜了一会儿,奈何天赋实在有限。偶尔稍微走远一点,全身就开始打颤,晃晃悠悠一会儿就直接蹲坐在地上了,逗得方迪迪直乐,她自己也觉得挺有意思。
就在两人进行现场教学的不远处,来溜冰的人群自发地组成了一个长队,绕着冰湖最外围的大圈在滑。最前面的是一个年轻人在带队,滑的越来越快,飒飒生风,看上去好不惬意的样子。饶是孟宪这样的新手都看的心痒痒,更别说方迪迪。又嘱咐了孟宪几句,她一蹬脚上的冰刀鞋,唰地一下滑出去一大截,跟上了队伍后。
孟宪看着他们,暗自羡慕了一阵,低下头继续练自己的。她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住底盘稳当,所以只敢在一根栏杆旁边转悠。时间长了,也能找到一点感觉,但还是不敢撒手。方迪迪跟着人群转了一圈回来,犹如一阵风一般从她身边划过,孟宪被闪的晃了几晃,一抬头,看见方迪迪在向她招手,笑的牙龈都露出来了,显然很得意。
孟宪也被她逗乐,忍不住想挥挥手回应她,刚抬起手腕,就看见方迪迪一个急刹车向这边滑了过来,目光直视着她身后,不知看见了什么,兴奋地挥舞着双手。孟宪下意识地扭转身体跟着瞧过去,看见来人的一刹那,没稳住重心,脚下的动作也慢了半拍,啪嚓一下就摔在地上,而且还是以最笨拙的姿势,当下就逗的方迪迪哈哈乐了起来。
孟宪羞愧的想赶紧爬起来,却不想越急越乱,双脚像是被缠住了一样使不上力,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给扶了起来。孟宪知道是谁,不敢抬头,说了声谢谢,低头拍起身上的冰碴。
方迪迪原本是打算扑向来人的,倒是孟宪这一摔,绊住了她的脚。她看着孟宪,有口无心地笑道:“宪宪,你还真豁的出去,想吸引幼棠叔的注意也不用这样呀。”
一句话,说的孟宪尴尬不已。余光注意到身旁的一抹绿,心想他怎么会过来呀。
方迪迪口中的“幼棠叔”,正是周幼棠。他将孟宪扶起,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开。
“笑什么?”怕方迪迪再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添乱,周幼棠说她,“她摔倒了,你也不知道过来帮忙?”
方迪迪没有注意到周幼棠单用一个“她”字而不是“小孟同志”来称呼孟宪,心虚地吐了吐舌,解释道:“我离的太远,没来得及嘛。”说着用最快的速度滑了过来,拉起孟宪的手,热切地慰问道,“宪宪,没摔到哪儿吧?”
孟宪摆了摆手:“没事儿。”
“你看吧?”方迪迪冲周幼棠抬了抬下巴,“幼棠叔,你是专门过来看我们溜冰的?”
周幼棠看着她,似是笑一下:“不知道。是谁给我办公室打的电话?”
被拆穿了,方迪迪嘿嘿笑了两声。
不知为何,周幼棠这句话在她听来,一点儿也没有长辈的口吻。像是同龄人的对话,带着些许似有似无的韵味儿。方迪迪忽然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平时大大咧咧的一个姑娘,此刻竟然感觉到了害羞。她忙低下了头,正好那头有人叫她,她脚下一使力,溜开了。
等她跑远了,周幼棠才回过头来看孟宪。她正在揉腿,见他看过来,便松开了手。
“摔疼了没有?”他问。
孟宪轻轻摇了摇头:“我穿的衣服厚。”
周幼棠闻言打量她的衣服:“是够厚的,一会儿步子要迈不开了。”
孟宪:“……”
偷偷觑一眼周幼棠,孟宪脸微微泛红。
周幼棠正瞧着她呢,怎么不知道她在偷看自己,没闪没躲,他看着她说:“滑几步我看看。”
孟宪又扶上了栏杆,讪讪说:“我滑的不好。”她可没有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丢面子的爱好。
“有我在,没关系。”周幼棠说。
孟宪:“……”
又偷偷瞧了他一眼,孟宪松开栏杆,往前走了几步。周幼棠在旁一直注意着她的左右脚,发现她迈出去的步子很小,满是谨慎和后怕,便说:“你越是怕越要摔的。”
话音刚落,就见踩着滑冰鞋的她身形晃了几晃。他走上前了一步,扶住了她。
借着周幼棠的手稳住自己,孟宪暗叫了一声好险,心头有几分沮丧。周幼棠看着她心有余悸的样子,微微一笑,说:“还是那句话,你越是怕才越会摔。步子迈大一些,不要停。”
孟宪嗯一声,松开他的手就想往外走。周幼棠用手一拦她:“急什么,先站稳。”
孟宪感觉脚底发烫,调整了一下力度,站稳了。目光不自觉地向周幼棠瞥去,似乎是等他还有什么“指示”。
周幼棠眉尾微抬,放低声音说:“试试吧。”
三个字,听的孟宪耳根发热。脚上用力一蹬,往前滑了一大步,而且还是很平稳的一大步。忽然就有点领悟了周幼棠话中的真谛,孟宪胆子大了些,脚下的步子也随之越来越大。
冰场的另一头,方迪迪跟认识的几个人正在溜冰,带点斗技的意思。但其实真要论起来,都是三脚猫的功夫,纯属图个乐子。一群人玩的正起兴,一个高个男孩儿溜到方迪迪身边,问她:“迪迪,你带来那女的是哪儿的?以前怎么没见过啊?”他们这一群都是部队出身的大院子弟,哪怕不是一个院儿的,相互之间也都认识。
“什么那女的,人家有名字!”方迪迪就手就给他头上来了一下。
“行行行!”男孩儿捂住头,告饶道,“我问你话呢!”
“军区歌舞团的,怎么了?”
“没事,我刚看见周幼棠跟她说话呢!”
“是么?”
方迪迪这会儿也顾不上挑剔男孩儿对周幼棠的称呼,直直向站在对面的周幼棠看去,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发现他的目光似乎真的是停留在场中的孟宪身上,而且似乎面带微笑。
“这妞长的挺不错的,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吧?”另外一个男孩儿滑过来,凑方迪迪耳边说。
方迪迪不耐烦的瞪他们一眼,再看孟宪时,目光带了些审视。这么一看,她还真是挺漂亮的,而且这种漂亮,对男性很有诱惑力。心一提,方迪迪一踩滑冰鞋,向对面滑去。
“幼棠叔,你看什么呢?”
滑到周幼棠身边,方迪迪攀住他的胳膊,张望着问道。
周幼棠稍稍后退躲了她一下,朝孟宪抬抬下巴,说:“替你验收下教学成果。”
方迪迪再次看向孟宪,才发现她越滑越像那么回事儿了,不由得意地仰起头:“还可以吧?她就是笨了点儿,不然早学会了。”
周幼棠笑一笑,说:“那你就多教教人家,不然说出去多丢你方老师的脸。”
“谁敢笑话我呀,除了你!”
不知道为什么,只说了两句话,刚才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方迪迪嗔怪地睥他一眼,脚一蹬滑向孟宪。孟宪刚顺利地滑完了一小段,见方迪迪过来,便停下等着她。
“你刚跟幼棠叔说什么呢?”一刹住脚,方迪迪便忙不迭地问。
孟宪微喘着气,说:“没说什么,就说了下怎么滑冰。”也确实如此,所以她答的脸不红心不跳。
方迪迪哦一声,又撇撇嘴:“不是说好我教你嘛。”
孟宪无奈地笑笑:“你不是在玩么。”
方迪迪心虚地嘿嘿一笑:“你看你不是学的差不多了吗?咱们下次再来玩儿,我再教你一些其他动作,这样玩起来才更有意思。”
孟宪抿唇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