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韵晚虽然年轻，经过的事却不少，她一眼看出了秦母目光里的不友善，但还是勇敢地迎上去。
不怒，不强，不冷，不威。
眸色清浅，黑白分明。
秦母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妈咪。”正此时，一道清清脆脆的声音传了下来。
小炎和悠悠在徐澜的陪伴下走了下来。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
小炎穿着白色打底衬衫，身上配一件藏青色马甲，与小西裤为同一色调，干净利落，跟个小绅士一般。
悠悠穿着棉布做的百褶裙，裙边分了几层，全都镶上好看的花边，配上白嫩嫩的小脸蛋，有如公主。
徐澜大概没想到楼下会有客人，明显愣了一下。
不过她是认识秦母的，于是走过来，打声招呼，“秦老夫人，近来可好。”
“还算过得去。”秦母客气回应，也跟徐澜说了两句。
说完话，目光转向了悠悠。
几乎紧迫地，将她锁紧！
悠悠是个敏感孩子，被秦母这样看，哪能感觉不出来。
她缩了缩身子。
小炎大大方方把她拉到秦母面前，“秦奶奶，您好。”
而后把悠悠轻推了推，“这是悠悠。”
“秦奶奶好。”悠悠也学着小炎的口气向秦母问好。
声音奶脆奶脆，听着非常舒服。
秦母客气地应了一声小炎，手却伸向了悠悠，“你就是悠悠？”
她问出这句话时，许韵晚和周凛烨齐齐变了脸色。
悠悠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秦母的目光由锐利变得热烈。
许韵晚有不好的感觉，正要上前。
周凛烨拉了她一把，自己走到悠悠面前，将她抱起，“悠悠的身体不太舒服，我让人送她上楼。”
继而将悠悠放进许韵晚怀里。
许韵晚明白周凛烨的意思，点点头，抱着悠悠往楼上去。
悠悠两只小手圈着她的脖子，虽然不太想离开小炎，但那老奶奶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徐澜也跟了上来，手里还牵着小炎。
有小炎陪伴，悠悠不至于孤独，两个人很快玩到一起。
徐澜轻轻拍拍许韵晚的肩膀，“你下去吧，这里有我。”
“谢谢徐姐。”许韵晚轻声道，看一眼两个孩子，方才转身下了楼。
再到楼下时，周凛烨已经坐到了秦母对面。
他身体微微前倾，显出了对长辈的敬重。
薄唇抿着，眉头微蹙。
另一边，秦母抬起皮肤雪白的手臂推了推金边眼镜，姿态雍容高贵，“这孩子是秦家的，我不知道则算了，知道，断然不能让她流落在外。凛烨，我可是最看好你的，你不会不明事理吧。”
听到这话，许韵晚的心脏咚一阵乱响，敲碎在胸口。
早就料到秦母此来有因，也知道一定跟悠悠脱不了干系，但亲口听到她想抢走悠悠时，她还是难受了。
顾不得礼节，她几步走到秦母面前，“我和秦高远秦先生已经商量好了，他不会跟我抢这个孩子！”
秦母是旧式家庭出来的，一行一言一动都十分讲究。
许韵晚这突然插言让她很不满，眉头拧了拧。
仅此而已。
但语气却不容置疑，“孩子本来就是秦家的，何来抢一说？再者说，许小姐年纪轻轻，日后能生多少孩子？你们又何必跟我们一个家里几乎绝代的计较？”
这话的意思明显。
她若争，就是饱汉抢饥汉。
这罪名一放，许韵晚有苦难言。
一只手温和地将她的指圈入掌心，周凛烨不知何时站起，来到她面前。
他牵着她走向位置，轻轻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
坐下后，他的手也没有松开，一直握着。
感受到他掌心源源不断的热流，许韵晚心间的不安竟无形中消减。
她再次看向秦母，已然明白，秦母不是简单角色。
不过两句简单的话，就将她和周凛烨逼入绝境。
周凛烨勾了勾下巴，“我不否认孩子与秦家的关系，不过，孩子还小，不宜离开母亲生活。秦姨尽管放心，周家能给孩子最好的教育，最优质的条件，一定能把孩子培养得很优秀。”
周凛烨的侄子们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秦母自然知道他厉害。
她原本想将悠悠留在身边颐养天年，周凛烨这么一说，突然就显得她无理取闹。
偏偏周凛烨的话说得这样得体，她连反驳的话都不好说。
难不成说自己就是想把孩子留在身边？
这话说出来，便显得自私了。
她这样出身的女人，又怎么会愿意自己落下这样的骂名？
“况且，高远身体没问题，只要肯结婚，能给您生不少儿孙。我会劝他，也多方为他介绍，让他尽早脱单。”
周凛烨在商场上历练无数，最懂得双赢思维。
他不仅从悠悠的角度出发思考，还把秦母该担的事儿揽了过去。
秦母哪里还能再说什么，只能轻叹一声，“既然您这么说，那这件事就暂且做罢吧。”
说完，朝面前的佣人伸出手，是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佣人忙过来扶住她的手。
周凛烨也牵着许韵晚，一路将秦母送上车。
看着秦母远去的车子，许韵晚方才拍着胸口长吁一口气，“好在有你，如果我自己，未必是秦老夫人的对手。”
秦母老练精明，不是好对付的人。
周凛烨捏捏她的指头，既而用空出的手来摸摸她的头。
她的头发软软的，摸在掌心十分舒服。
周凛烨十分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抚摸她。
许韵晚像乖巧的小猫咪，一动不动。
晚间的灯光在他们身上打下迷幻般的光圈，梦幻美好。
大铁门外。
漆黑的树木阴影的掩映下，一双眼睛悲伤地看着这一幕。
心，像被刀切成一缕一缕。
站在那儿的，不是别人，是周景颢。
以为秦高远的出现会拆散许韵晚和周凛烨。
结果，却让两人越走越近，越贴越紧。
指，用力拧紧。
他不甘心。
又无能为力。
此刻恨不能跑进去将两人拉开。
大声宣布，许韵晚是他的人。
可惜没有这个胆！
他开始一百零八次后悔。
如果当初不将许韵晚卖出去，不发生那场事故，该多好啊。
指不定，他现在已经在她的帮助下风光体面。
周景颢没精打采地走回住处。
站在楼下，看着破旧颓败的建筑，连迈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没能进入盛鼎，创业也不成功，他不得不搬回来和自己的母亲住。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曾经的辉煌体面，就像一场梦。
他正低头想着，难受着，背后，传来皮鞋踩着枯叶的声音。
嚓嚓嚓，又沉又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