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菲嘴上说着,眼睛却没有错过许韵晚脸上的任何表情。
她看到许韵晚的瞳孔明显涨大,心中郁着的千千结也跟着散解许多。
许韵晚的确惊到,但也没有完全出乎意料。
秦菲千里迢迢跑回来,自然不是为了来和她做朋友,纯聊天的。
添堵,是一定的。
她用淡冷的目光回应秦菲,粉色唇瓣漾开一抹弧度。
是讽刺。
“秦小姐好歹是高阶知识分子,理应尊严地活在大家的景仰当中,造福人类。什么时候也学得跟街头俗人一般,以看人痛苦为乐?”
轻飘飘的话。
软软的语调。
没有任何杀伤力。
只似拂尘划过秦菲的心尖。
所过之处,却突兀渗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血珠!
秦菲只觉得心尖那处儿一阵锐痛。
脸更似被一巴掌精准拍过。
又羞又辱!
她没想到许韵晚在这种时候还会反向打击她。
甚至还把她打击得这样狼狈!
这个女人,到底不一般!
秦菲终于不再轻视许韵晚,强撑着脸上的颜面忽略掉她的话,立直。
“我只是好心来提醒你一句,怎么,提醒也有罪吗?”她微微歪了头,又找回了自信,“而且,你为什么会痛苦?因为一切咎由自取啊。”
“秦小姐有什么就直说吧。”许韵晚无心跟她讨论,也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秦菲又是一怔。
她还以为许韵晚要跟她唇枪舌剑论辩一番呢。
甚至还做好了要用自己丰饶的知识和非凡的见识好好踩一踩许韵晚的准备。
结果,人家不玩儿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韵晚这种每次都不按牌出牌的行为总是会挫到她。
总有种:武林对决,棍棍落空的感觉。
秦菲又烦又矬,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扬高弧线漂亮的下巴,用轻蔑的眼神睨着许韵晚:“别以为我是为了挫你而来,有些事本不想说。但若不说,姐夫只会自己背负下所有包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让你知道。对他来说,太屈。”
许韵晚默不作声地看着秦菲,她口口声声说不是为了挫自己而来。
鬼才会信。
不过,她也想知道,周凛烨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吧,周老爷子反对你们的交往。反对的理由是,你极其不检点。许韵晚,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啊,顶着人尽可夫的名声,竟然勾引我姐夫!”秦菲继续说着。
越说,越激动。
火气也跟着勾了起来。
她也才新近调查知道许韵晚的这些过往。
越了解,越为周凛烨不值。
这些话,让许韵晚微拧了眉。
早在昨晚,周老爷子没下车,她就知道,周老爷子必定是反对她和周凛烨结合的。
至于理由,只有那么多。
秦菲说出这些来,她并不觉得惊讶。
只是,会不痛快。
这些在外人看来,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儿,是她不知检点。
在她,却是人生的苦痛。
用苦痛编排她的人生……任谁,都会觉得委屈。
“周家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门小户,哪怕我姐夫只是跟你玩玩,周家都承不起这份骂名,更别提结婚。许韵晚,若我是你,一定找块豆腐把自己撞死。至少,也该藏起来,一辈子不要再出来丢人!”秦菲口无遮拦,言语锐利地指责谩骂着许韵晚。
她知道这样不对,不符合她的身份。
可就是忍不住。
只有把许韵晚狠狠踩在脚底下,才能舒解这段时间的郁结。
也似乎只有无尽地贬低她,才能抵消掉自己自降身份从内心里延展出来的羞耻感。
“你终究不是我。”尽管秦菲的话这样难听,得到的依旧是许韵晚清清冷冷地回应。
秦菲僵了一下。
不由得再次来看许韵晚。
她依旧立在那儿。
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没有难堪,只有无尽的从容。
像一株迎风的玉兰。
那样静,又那样定。
耳里,听得她说,“如果你是我,便不会说出这种自以为是的话来!你们当医生的不该以事实说话吗?秦小姐了解的事实又是多少?连基本的事实都没有了解清楚就言之凿凿地对我提出批判,跟您没有问清楚病人的病症就下药有什么区别?”
“这……”
许韵晚用她的职业来比对她的话,竟让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口。
许韵晚慢慢走近了些她,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秦小姐查到我人尽可夫,有深究过这背后的原因吗?请问秦小姐,如果有选择,您觉得有哪个女孩子会选择这种生活?您是高阶知识分子,理应想得更通透才对,不是吗?”
这接连的三个问题,简直是对秦菲灵魂的拷问。
更是站在她所在的层次来对她进行审视。
秦菲的脸顿时胀得绯红绯红。
指,无声蜷缩。
许韵晚没有再说什么,径直从她面前走过。
回到办公室,她坐在椅子上。
却没有像往日那样着手整理工作。
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可她依旧觉得自己像被丢进火笼里。
热得,连呼吸都发烫。
几乎窒息。
训秦菲时,无比麻溜。
可她又何曾不知道,上流社会就是在意这些。
而且也只在意她身上有没有污点。
至于这污点如何来的,并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
即使她把所有的可怜都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给予同情。
同情过后,该清除的,还是要清除。
周老爷子是老式社会过来的人,应该更讲究这些。
此时,周凛烨一定陷在两难之中,无法自拔吧。
婚姻说起来是两个人的事。
说到底,却是两家人,或是更多人的事。
许韵晚心情复杂,又怕影响到周凛烨而没有打电话给他。
她拿出手机,无聊地翻了又翻。
倒是翻到了周凛烨发来的短信。
短信问的是小炎有没有听话,孩子们有没有上学。
对自己的难,半句没说。
许韵晚心里清楚。
像周凛烨这样的人,哪怕有再大的难,也不会把问题抛给她。
可她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呀。
这么想着,许韵晚两手一撑,从位置上站起。
大步下了楼。
她本想去见见周老爷子,却并不清楚他在哪里。
最后想来想去,决定先去周宅看看。
顺便打听打听。
许韵晚开车去了周宅。
刚刚把车停在周宅那扇黑高威严的大铁门前,另一辆车就迎着车脸驶了过来,停在她的车前。
两车相对。
许韵晚怔了一下,看出来,不是周凛烨的车。
在她发怔的时候,对面的车门打开。
只见秦乐和一个年轻男子下来。
片刻,从车里扶出一个颤巍巍的老人。
“秦……老夫人?”
看到秦老夫人这一刻,许韵晚凉白的小脸上浮起清晰可见的惊讶。
她记得没错的话,秦老夫人前段时间还重病了。
现在应该还没完全恢复吧。
怎么也过来了?
秦老夫人到来,她便不好再去周宅打扰。
只是两车已碰头,再这么走掉,未免不礼貌。
许韵晚想来想去,决定和秦老夫人打声招呼再走。
推开车门,她落落大方地走到秦老夫人面前,“秦老夫人,您好。”
秦老夫人看到她,目色郁郁。
似乎并不欢喜。
许韵晚也不想惹她的眼,微鞠躬,要离开。
“正好你来了,一起进去吧。”秦老夫人却突然出声,声音泛着些虚软,态度坚定,“这件事跟你也有一定关系。”
听到这里,许韵晚不由得扭回头来。
辰星大眼里闪出散碎的光芒,是在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