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管六万余翼族俘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在东方横枪命令他们丢弃掉武器之后,他们乖得像是一群小羊羔,哪里还有半点与中军浴血厮杀的模样。轩辕铁胄与离尘子商量过后,将他们径直驱赶进了伊甸镇内废弃的盐田区域。自始至终,翼族士兵们都异常配合,所以轩辕铁胄干脆打消了之前调四个团包夹看守的念头,改成调来了两个营负责在盐田区域周围巡逻。
审讯历来不是离尘子的强项,而且东方横枪抵触情绪很大,所以离尘子从他身上了解到的讯息也不多。不过离尘子没有过于担心,因为他已经用电码联络了丰饶岛,让澹台无伤和舞雪用最快的时间赶过来。
东方横枪不畏死,但却很在意麾下的死活,离尘子觉得可以利用这一点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来。这类事离尘子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另外他也觉得澹台无伤在这方面造诣比自己高,所以就急急忙忙的通知了他。召来舞雪却是另有原因,一来倾城在这儿,让人家姐妹早日聚首也是一件美事,二来,离尘子仍旧没有放弃收服翼族士兵的念头,舞雪当了许久的安民官,或许会找出办法来也不一定。
至于东方横枪,离尘子的打算是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也只有杀了了事。
夜幕刚刚降临,澹台无伤和舞雪便抵达了伊甸镇,与他们同行的还有端木茜茜——她自然是来迎接倾城的。
舞雪、端木茜茜与倾城久别,对复仇岭也很是牵系,今日重逢,自然一股脑的把对倾城的牵挂以及对复仇岭的担忧都说了出来。待倾城说到复仇岭已经覆灭时,端木茜茜与舞雪不禁相顾失色。
“姐姐,那以后我们该怎么办?”舞雪忍不住问道。
倾城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复仇岭都没了,她俩又能去哪里安生呢?
瞧见倾城、舞雪神情凄然,端木茜茜连忙宽慰道:“至尊,舞雪,复仇岭没了,丰饶岛和暮萝洲还在呀,夫主麾下人强马壮,只要他乐意,重建复仇岭也要不了多少时日。”
“哪里是说重建就重建的。”倾城苦笑着说道,“复仇岭积累了数百年的技术、设备毁于一旦,重建它再无可能,说句悲观点的话,现在怕是想造出一份完美的抗辐射药剂都难以做到啊。”
端木茜茜一怔,眼眸里的神采渐渐暗淡起来,复仇岭能不能重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基因技术能不能传承下来。如果不能的话,端木茜茜的寿命绝对要比预期中的短上大半。
倾城见端木茜茜发愣,却也随即明白了原因,便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沉默起来。复仇岭被摧毁,传承、完善了数百年的技术付诸东流,虽然她与舞雪强闻博记,通晓绝大部分的主流药剂,但通晓是一回事,完美制造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复仇岭以往在灭世之战后的碧衍大陆闻名遐迩的原因不是在于它拥有一支高战力守护者队伍,而是因为它拥有数以万计的优秀生物技术人员,可以源源不断的制造出这个世界上所需要的药剂。
现在,这些精心培育的人才全部伴随着复仇岭罹难,仅凭倾城三人,又如何能恢复复仇岭往日的荣光?
“至尊,羽飘萍守护长早先就随军出征,目的就是寻找你,想必现在还不知晓你已经返回,要不,你让夫主传个讯,知会她一声,若是她得便,早早来此与你碰面,岂不更好?”端木茜茜见倾城脸色愈发不好,便也连忙说道。
倾城微微一笑,说道:“茜茜,你一口一个夫主的,干嘛还叫我至尊,日后,就跟舞雪一样,叫我姐姐吧,能知会飘萍也好,说起来,我还怪想她的。”
端木茜茜脸一红,不由自主的瞟了舞雪一眼。
……
三女一直聊到深夜,倾城这才想起离尘子被晾在一旁许久了,正犹豫着该怎么办时,门外传来了澹台无伤的声音:“统帅!紧急情报!”
三女方才站起,离尘子便已经出了内室,拉开门将澹台无伤迎了进来。
与三女问礼过后,澹台无伤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纸,递给了离尘子:“幸不辱命,东方横枪已经招供,请统帅过目。”
离尘子诧异的瞥了澹台无伤一眼,一边接一边随口问道:“轩辕铁胄看过了吗?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能让他乖乖的听话?”
澹台无伤呵呵一笑,说道:“轩辕那家伙正在忙,我也没告诉他,另外,统帅好像没必要知晓我所有的隐私吧。”
离尘子盯着他看了几秒,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回指挥所,东方横枪情绪有些低落,我还得安慰安慰他。”澹台无伤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那枚木牌递向离尘子,“这块枪卫命牌仅是一个身份象征,不过它的材质却是极为特殊,东方横枪也不知道出处。”
特殊?离尘子接过木牌扫了两眼,却也看不出它特殊在哪里。略一思忖后,他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去那边等着,东方横枪身上的禁制至少还有六十个小时才会失效,我看完了这些,或许会过来。”
澹台无伤应了一句,转身离开。离尘子也顾不得与三女闲话,冲着倾城三人微微一笑,随即走进了内室。
“他总是这样。”舞雪见倾城的眼眸里有些失落,便笑着说道。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不用操心这些事。”倾城叹了口气,小声说道。
……
元府九阶带来的充沛元力不仅让离尘子身轻如羽,固形的四条辅元脉再度恢复原状也让他的敏捷和速度达到了巅峰。如果说以前的赶路方式是疾奔的话,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像是在悠闲的纵跃,一步迈出,整个人便已离开原地数十米开外,衣袂飘飘、袍袖飞扬,倒也多少恢复了从前的几分仙风。
数小时后,离尘子走进了红石林里。他之所以来这儿,是因为有太多的疑问迫切想知道答案。
他相信,自己不了解的那部分,鹤童也许会知道。因为这个器灵虽然只有三玄阶,但能被他那笑傲星河的主子派来这儿陪伴、教授小主子,定然不会寻常。
若不是知道鹤童不可能出手,离尘子还真想请他略微“舒展舒展筋骨”。三玄仙人听上去寻常,在仙界中也不过位列下游,但也不是这个碧衍行星上的半神能够抵挡的。三玄是什么概念,全力一击,便足以将一名凝神防护的初位神打成齑粉。
“丫头。”离尘子刚喊了一句,一闪隐约的门户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离尘子微微一笑,迈步入内。
当熟悉的草地、石板路再度出现在离尘子眼前时,依旧没有多大变化的丫头笑眯眯的从空气涟漪中钻了出来,身子一晃,便已经攀上了离尘子的后背,小脚丫在剑箧上踢了踢,反手抓住比自己的个头还高的千寻,双腿一盘,已经夹住了离尘子的脖颈,左手揪住离尘子的头发一扯,一边挥舞千寻一边奶声奶气的问道:“离尘子,我的礼物呢?”
“有礼物,有礼物。”离尘子笑盈盈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荷包,内里装着一些暮萝洲自产的糖块,是他临行之前从轩辕铁胄那儿索来的。
“哇,真好。”丫头小胳膊一抛,丢开千寻抓向了荷包。
听到脑后传来“嘎嘣嘎嘣”的咀嚼声时,离尘子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道:“丫头呀,鹤童呢?”
“洗衣服。”丫头含糊不清的答道。
又洗?离尘子已经是第二回听到鹤童干这事了,不过现下似乎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便笑着问道:“丫头,带我去找鹤童吧?”
“嗯。”丫头点了点头,嘴巴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糖块,哪里还说得了话。
相互问候完,离尘子径直开口说出了问题:“敢问有否听说过‘星权’?”
鹤童眉头一蹙,讶异的问道:“仙尊为何有此一问?”
“昨日俘获一敌,从其口中得知,不知所言为何,故此叨扰求教。”离尘子认真的答道。
“这个嘛……”鹤童听离尘子这么一说,眉头愈发蹙得紧了,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告诉他嘛。”丫头不满的白了鹤童一眼,身子一动,从离尘子的脖子上滑到了他胸前,右手勾着离尘子的脖子,左手还不忘抓着那个装满糖的荷包。
鹤童连忙冲着丫头拱了拱手:“小主,这个……”
“你知道,就告诉他。”丫头左手一摇,一个糖块霎时飞出荷包,径直抛进了她嘴里,她一边嘎嘣嘎嘣的嚼着,一边冲着鹤童皱了皱鼻子,“不说的话,不放你出来啰。”
“好吧。”鹤童轻轻的叹了口气,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离尘子说道,“仙尊勿怪,兹事体大,若不是小主坚持,鹤童不敢相告。”
离尘子点了点头,挤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是吾强人所难了。”
“仙尊请坐。”鹤童伸出左手随意的虚划几下,三人面前便已多出了一方石桌和三张石凳,不仅如此,石桌上还整整齐齐的放了四个大果盘,盘里堆满了各色水果,异香扑鼻。
“有劳。”离尘子择了客位坐下,顺手把丫头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来放在了腿上,顺手从果盘里挑了串小红果递到她手里。
有丫头在,鹤童倒也不敢坐在主位上,坐定后扫了离尘子一眼,一脸苦笑的说道:“想必仙尊又有奇遇,否则,以仙界中人,又如何能知道有这‘星权’一提。”
“偶然得知,还望不吝赐教。”离尘子微微一笑,说道。
“赐教不敢。”鹤童摇了摇头,略一迟疑,便说了起来:
“星权,乃神系叫法,仙界却无此说,究其原因,无非目下仙界,均同根同源罢了。各路仙人,或聪慧绝伦,或毅力超凡,都谨遵自然大道,与那神系的趋名逐利大是迥异……”
“……先贤曰: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上下四方无穷,古往今来无尽。吾家主人曾说,耗尽‘始仙’仙寿,亦不可涉宇宙之万一,与宇宙之浩瀚相比,仙也好,神也罢,用沧海一粟形容,也未免太小觑宇宙的广袤了。”
“宇宙之大,仙神具晓,然与仙族飘逸仙俗、遨游星河不同,神系热衷占据星球、显赫一隅,他们不断开辟疆域,夺取无主星球,最终发现了‘星权’……”
“吾家主人曾亲见一名初位神祗借助‘星权’增长实力,短短数息之间,竟一举从初位阶攀升至上位神巅峰的神王境界,但吾家主人亦说过,与其说‘星权’是一种规则,不若说是天道一次丰厚的赠予,它可以选择方向,但绝不可控制结果……”
“获取‘星权’的方法简单,就是在一个原始星球上晋级,成为仙或者神,无论成为哪种,都将自动获得‘星权’的赠予。以神系的疆域概念来说,若是获得某个原始星球的‘星权’,该原始星球所在的小恒星系便自动归属这第一位仙或者神,因为‘星权’的赠予来源,涵盖了这个小恒星系内所有的行星,这些行星,都会自动‘认主’。”鹤童说到这里时,眼眸里竟是掠过了一丝向往。
离尘子蹙了蹙眉,问道:“如此简单?”
“方法简单,过程却并非如此。”鹤童连忙摇了摇头,补充说道,“这第一位仙或者神,不能借助这原始行星以外的力量晋级,否则无法获得‘星权’的认同。”
“原来如此。”离尘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略一思忖后问道,“敢问何为原始星球?”
“原始星球,就是指有智慧生命存在,但又从未诞生过仙、神,‘星权’未失的行星,一般来说,一个小恒星系内,至多会有一个,不过宇宙辽阔,或许有一个以上的,也说不定。”鹤童笑着答道。
“这碧衍行星便是原始星球?”离尘子紧接着问道。
鹤童一愣,微微颔首。
离尘子见他这般,心里却是一动,目光不由自主的扫向了正抱着自己的臂弯玩乐的丫头,问鹤童道:“你家小主不会是来这?”在离尘子看来,既然这碧衍行星是原始星球,丫头又在此修炼,想必也是冲着这“星权”来的。
鹤童哪有猜不出离尘子心思的,当下摇头否认道:“仙尊多虑了,以吾家主人大能,又何须这‘星权’助力,将吾家小主在这碧衍行星如此安排,不过是顺道为之罢了。”
离尘子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是想多了,便点了点头,自嘲道:“凡俗日久,吾也俗鄙许多。”
鹤童摆了摆手,说道:“仙尊雄才大略,来日摘取碧衍‘星权’,将这旋日星系收入囊中也未尝不可,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取笑了。”离尘子呵呵一笑,说道。未了解这“星权”为何物之前,他倒还心存幻想,以为它是某种奇物,待听完鹤童的话后,心里早就没了兴趣,没了主元脉,仙又哪里成得了,这个“星权”,自然与他毫无瓜葛了,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阻止这“星权”落入瑶妃手中。
看来趁那瑶妃尚未成神之前灭掉她才是最好的选择。离尘子在心里这么想完,伸手从怀中取出那柄玉如意递给鹤童,说道:“玉如意内,有三卷绢书,吾现虽已元府九阶,但仅能阅读其二……”说到这儿,离尘子有些难为情起来,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教鹤童也就罢了,这会儿居然还想让他帮助解读绢书,那么多少就有些……
鹤童见他踟蹰着不往下说,便捻须一笑,说道:“鹤童在这迷梦山谷闲暇之时,也喜欢炼器消遣,这柄圣仙荒堰的巧作,仙尊上回来时,鹤童有幸得见,参详了一番,颇有进益,若是仙尊暂无要事,敢请仙尊再将其借与鹤童参详一日,不知仙尊意下如何?”
离尘子又如何听不出这是鹤童在顾着自己的面子,当下微微一笑,把玉如意递给了鹤童。
“我也要看。”丫头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伸手便抓向了玉如意。鹤童哪敢不给,便把手一松,让丫头轻轻巧巧的抓了过去。
“仙尊,这个……”鹤童刚陪着笑想说点什么,就见丫头肥嘟嘟的小胳膊抖了抖,玉如意上光芒一绽,三卷绢书飘飘悠悠的落到了石桌旁的草地上。
离尘子刚想探手去捡,丫头伸出左手虚虚一抓,将三卷绢书摄在手里往离尘子怀里一丢,皱了皱鼻子,笑眯眯的扬了扬玉如意:“送给我,好不好?”
“没问题。”离尘子伸手刮了刮丫头的小鼻子。丫头格格一笑,自顾自的摆弄起玉如意来。
绢书既然已经从如意中取出,阅读自然无碍。离尘子将已经看过的那两卷往怀里一揣,抖开了第三卷。
看了几眼之后,离尘子眼眸中原本的好奇变成了凝重……
一旁的鹤童见他神情这般变化,心里微有些觉得讶异,但见他沉浸在绢书中,也不便打搅,便安静的陪着坐在一旁。
足足过了两个小时,离尘子这才从绢书上收回了视线,斜眼一瞥,丫头不知何时已经窝在自己的臂弯里睡着了,鹤童倒还坐在一旁,一脸笑容的看着他。
犹豫了一小会儿后,离尘子开口问道:“敢问,汝可知道,有神主借此星晋级?”几乎所有的仙界中人都知道,神与仙不同,仙,可以凭借实力的积累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登,直至达到自己潜力的极限,若是有奇遇,甚至能超越自己的潜力。换句话说,仙永远都有晋级最高阶的希望。但神绝不是这样,初位神想跨过中位神、上位神、神王到达神主,绝对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即使有像鹤童今天所说的“星权”赠予,也不见得会把时间缩短多少。因为从神王踏足到神主阶,是神系公认的极限鸿沟,即使侥幸迈过去,花费的时间也会远远超过之前那些进阶需要的总和。而且,到了神主阶,基本就代表到了极致,因为神主阶再往上是启世神,想成为这一阶的神,必须拥有大创造的能力。但仙族和神系都清楚,这种大创造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是三大至高法则中的一种。用仙族的解释说,这种法则就叫做:无中生有。
无中生有,说白了就是凭空造出,而不是用其他已有的物种改变形态,譬如将宇宙间原本从未出现过的生命物种造出来,这无疑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艰难到它完成的概率已然无限接近于零。
但宇宙这么大,再小的概率也有出现的可能。离尘子笃信这一点,他相信,一定有这样的仙或者神,要不,怎么能有后续的仙和神呢?
离尘子还相信,如果再往上追溯,甚至可能窥见宇宙的本源。但这只是一个构想,他没有任何证据支撑他的这个观点。
但绢书内的一篇内容,却似乎能说明,有神主级的神正在碧衍行星上干这个事。
鹤童的表情霎时变得严肃起来,犹豫了好一会儿后,他试探着问道:“仙尊能否告知鹤童,何来此问?”
“这份绢书上说,碧衍行星上存在有新创的物种。”离尘子答道。
“怎么可能呢?”鹤童眼眸里掠过了一丝惊骇,“碧衍行星上是有好些怪异物种,动、植物都有,但生存的原理并不超越规则。”上次借着陪伴丫头出游的机会在碧衍行星上逛游时,鹤童调运仙力查探过,并未发现离尘子口中所说的新创物种。
“有,绥安子行事虽然怪异,甚至近于荒诞,但师从圣仙荒堰,见闻广博。”离尘子轻轻的叹了口气,将绢书递给了鹤童,“汝可听说过,血肉之躯从花朵中诞生而出?”
鹤童的眉头霎时一蹙,问道:“此花在何处?”
“东之极。”离尘子答道。
“东之极?那可是一片汪洋。”鹤童脸上讶色略起。
“吾只想知道,若是神主阶掌握了大创造力,是否可以晋级启世神阶?还有,若是神主阶的分身夺得‘星权’,这‘星权’的赠予,会不会被转嫁?”离尘子一连问出了两个问题,脑海里,某些事情的脉络却已悄然清晰起来。
“请仙尊稍候。”鹤童展开了绢书,扫视到离尘子所提到的片段时,心神一凝,认真的看了起来,过了约莫一刻钟,这才悠悠的叹了口气,答道,“仙尊所问的第一个问题,鹤童只知大致如此,具体怎样,不甚了了,但这‘星权’转嫁,却是绝不会发生的,神主阶无法借助‘星权’进益,至多用于开辟疆域罢了,若是用在……”话到这里,鹤童再度一叹,住嘴不说了。
离尘子点了点头,说道:“汝所想与吾一般无二,若真是如此,会否对丫头和你有影响?”
“不好说。”鹤童卷好绢书放在石桌上,略一沉吟,叹道,“可惜鹤童不能稍离小主,而小主也去不得那海底深渊,否则,吾必除那花。”
“此花已存,除之何用?”离尘子怔了怔,问道。
鹤童答道:“自然有用,贵友仅在绢书中提及此花,并未说花中诞出的血肉之躯现世,那就意味着此花尚未完全成熟,未完全成熟,意即始作俑者的大创造力尚未完善,不过这也很可能因此招来那位神主的怒火……”
离尘子扫了鹤童一眼,见他欲言又止,若有所思,便笑着问道:“汝属意吾去斩除那异花新种?”
鹤童迟疑了好一会儿,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吾家主人说过,如果某一颗星上有新的生命物种出现,必定会灭去旧的物种,此乃天道盈亏之常,鹤童只是为目下碧衍苍生惋叹,仙尊登仙路遥,惹不起那神主阶的高手,否则,倒是可以借助‘星权’回避一二的。”
离尘子点了点头,鹤童说的有理,当日自己全盛之时,还会因骤然受袭肉身陨殁,现在的自己,哪里当得起神主一指。神主不神主的先别说,就这海底深渊,也不是现在的自己说去就去的,一种承载了神主晋阶期望的新种,又哪有不被悉心防护的,也不知道这绥安子是如何发现的。
二人沉默了许久,倒是鹤童率先开口:“仙尊倒也无需忧心,一来那新种现世尚需时日,二来,万一碧衍蒙难,仙尊大可携家族亲眷来这山谷,谷内大阵乃吾家主人亲手布置,即使神主来了,亦可保无虞。”
离尘子拱了拱手权当道谢,随即轻轻的叹了口气,将眉头一舒,从身后解下一个包袱放在石桌上,一边打开一边问道:“汝博闻强记,吾得此物日久,奈何见识孤陋,竟是识不出它,此番携来,还请一观。”
听见离尘子夸赞自己,鹤童正想客气两句,还未开口,视线便被包袱内的物事吸引了过去。包袱皮打开后,露出了两团椭圆形的矿石,表层斑驳漆黑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绿色鳞片,鳞片的排列也毫无规律可言。
这就是当年离尘子在苍寂冰原蔚蓝域黑市上购买的那两团矿石,先后历经波折,却也不曾遗失,一路辗转来到了丰饶岛,倒也一直被慕容蒹葭收藏着。前晚卫紫眸拨弄玉如意玩时,玉如意自动飞起,竟是绕着这两团矿石飞旋不休,离尘子觉得颇有些怪异,又想着反正要来迷梦山谷,便一并带了过来。
鹤童安静的打量了片刻,双眸一阖,仙识顺着矿石散逸的微弱波动缠了过去……
数息之后,鹤童猛然睁开双眸,问道:“仙尊从何处得来这物事?”
离尘子一怔,眼中掠过一丝诧异,答道:“十余年前,苍寂冰原蔚蓝域购得,汝可知这是何物?”
鹤童的手轻轻抚上了两团矿石,一边感叹道:“仙尊果然福高运久,仙缘绵长,这两团似石非石的物事,内里竟有数块神格碎片、一缕残魂,以及一枚豆粒大小的‘太初真衍’,奇哉,妙哉。”
太初真衍?神格碎片?残魂?饶是道心坚定,离尘子此刻也禁不住有些发晕起来,忍不住问道:“当年吾仙识尚存时,曾试探着浸入其中而不能,为何……”问题还未问完,自己倒把答案找到了,鹤童身为器灵,除非有大阵法隔绝,否则又哪有探不出究竟的。
既然确定鹤童不是胡诌,离尘子当即换了问题:“这缕残魂能否放出?”
鹤童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放出却也不是不可,只是这缕残魂本念已失,全赖神格碎片维系不散,放出后若是无好的去处,恐一时三刻间便会消失。”
“本念已失,是否尚有残念?”离尘子当即问道,他的“千寻”器灵已生,一直以来都苦于无法助其壮大,只好任其自动慢慢生长,这也是他为何一再追问残魂的原因——如果这缕残魂是没有念头的单纯魂魄,倒是可以让“千寻”的器灵直接吸纳,以助其成长。
鹤童很肯定的点了点头,答道:“残念尚存。”
离尘子心里一动,问道:“是神格的主人?”两团矿石内既有神格碎片,又有残魂,抛开那枚太初真衍,很容易让他将神格和残魂联想到一块。
“应该是吧,神格破碎,精魂散逸,又有太初真衍作伴,这位神王阶的神系中人的殒灭,想来一定跟那真衍云廊息息相关,倒是可惜了她的苦修。”鹤童一边说一边叹气摇头,甚觉惋惜。
离尘子倒也颇有同感,正想说点什么,心里突然一动,心跳竟是猛然加速,脱口问道:“敢问,这神格碎片内,可否还蕴有大法则?”神系中人的神格无比类似于仙族的玄府,越高等级的神格蕴有的法则等级也越高,神王阶的神格至少会蕴有一种大法则,否则如何能成为神王,只是现下神格已碎,不知道内里的大法则是否完整,又能否对修复主元脉有效。
“鹤童侥幸识得这些物事,是因为跟随吾家主人数万年,曾蒙教诲,又兼身为器灵,本能即可感应神格阶级,仙尊所闻,鹤童着实不知,请见谅。”鹤童一脸抱歉的说完,扫了一眼在离尘子臂弯中睡得正香的丫头,略一犹豫,便接着说道,“不过若是仙尊有暇逗留,鹤童倒是可以悉数取出这内里的物事,同时相助仙尊一些绵力,只求劳动仙尊做一件事。”
“斩除异花?”离尘子眉梢一挑,问道,心说这鹤童的思维倒是跳跃得异常活泼,绕了一个大圈子,还是想撺掇自己去当那“刺客”。
鹤童答得很是干脆:“正是。此碧衍行星所在的旋日系,以及其附近大小六十七个恒星星系,并无启世神阶的能者存在,神主倒有三位,离此地最近的一位,名唤‘羽神’,尚在数个小恒星系之外,吾家主人择此地筑阵时,便将这些告诉了鹤童。今日仙尊肯定有神主挥衍大创造力,以距离推算,应该是这‘羽神’无疑,不瞒仙尊,吾家主人来去仓促,这大阵抵挡神主攻击无虞,但若是遇上启世神,难免有失,所以,还请仙尊出手,仙尊也莫担心那神主恼怒,成功后迅速返回这迷梦山谷,定然无恙,待到吾家主人归返时,略一动念,那神主必定飞灰湮灭,而碧衍苍生亦因此得以保全,算起来,当得无上功德一件。”
略一停顿,鹤童便接着说道:“仙尊也不想碧衍蒙难吧。”
离尘子微微一笑,说道:“碧衍蒙难非吾愿见,吾亦与那‘羽神’素有仇怨,此番坠凡堕俗,就拜其所赐,若能一举阻她晋阶,自然大善,吾只是担心,除了这旋日系,她还另在它处试衍新种。”离尘子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羽神既然生了进阶启世的念头,推演大创造力创这异花新种,势必不会仅在这碧衍行星一处,甚至还有可能不止创出了这一种,若能成功阻止倒还罢了,怕就怕于事无补。
“仙尊所虑极是,但目下已似箭在弦,不得不发呀。”鹤童轻轻一叹,说道,“袖手旁观,非吾道惯常,难为而为之,不是更契合仙道么?”
“劝得妙。”离尘子哈哈一笑,问道,“羽神吾知之不详,敢问,她之所在,距离碧衍远近如何?”
“远也不远,近也不近。羽神身为神主阶,已将神国融入冕沧星系的羽神星,同时断绝了冕沧星系的星权,在她所在的冕沧星系内,心念起,神躯至,轻松自如,不过,要想来这旋日星系,倒还需一番周折,以她神主巅峰之能,如果以神躯横跨数个小恒星系来到这里,至少需要十数年,若仅是投影神念,那就要快上一些,少则数分钟,多则几日,便足矣。如其位臻启世神阶,需时则至少缩短千倍。”鹤童对这些倒也了若指掌,当下娓娓道来,说得离尘子点头不已。
神系将神格中的神国融合星球,无限接近于九玄仙人开辟小千世界,九玄仙人开辟小千世界一旦成功,便会被无上大道牢牢的禁锢在小千世界里,己身为世界,世界即为身躯,自由被限制在所开辟的这方世界之内。神系也是如此,神国与星球融合之后,限制几乎一样,如想更自由一些,唯一的途径就是扩大疆域,把新的星系纳入自己的神国领域内。当然差异还是有的,神系除了星力投影和神躯出游两种选择以外,还可以借助分身远离,仙族则没有第三种选择。
“还不错,好歹不是一触即死,我去就是。”离尘子已然打定了主意。毁去异花自然会惹恼羽神,不过为万千依附自己的麾众以及后代考虑,既然已成死局,不若放手一搏,哪怕只能延迟数年也是好的。绥安子的绢书上说的笃定,鹤童又这般担忧,离尘子可不敢赌绥安子看错。
鹤童起身深深一揖,说道:“仙尊大爱。”
离尘子微微一笑,还了一礼,心里却有些惭愧,自己答应干这事多半还是出于私心,鹤童夸赞“大爱”却是有些过了。
“既是如此,仙尊请在这谷内盘桓数日,鹤童当倾尽全力。”鹤童说罢,将桌面上的两团矿石摄入手中,身子一动,已然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