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节刚一过,也就是正月十六的傍晚时分,水墨恒才吃过晚饭,踱到书房中坐下。
根治便紧急敲门,禀告说李家公子来了。他口中的李家公子,自然指李文全的儿子李史。
水墨恒不禁纳闷儿,这个时候跑这里来作甚?开门一看,只见李史神情慌张,一进来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师父不好了,咱爷爷要上吊。”
“要上吊?”水墨恒听了故作惊讶,心里头却只想骂:“这一出戏是不是特么演过了?难道还要重演一次?不嫌累啊?武清伯啊武清伯,您真是为老不尊,自己和儿子不要颜面,也得为女儿外孙长长脸吧……”
“是啊,师父。”李史哭丧着脸。
水墨恒都不用看李史的表情,就知道那肯定是做给自己看的,问道:“你说清楚,你爷爷是要上吊,还是已经上吊了?”
“要上吊。”
水墨恒更加确定,故意狐疑地问:“不是,你爷爷要上吊,你跑我这儿来,急着跟我说干嘛?”
“师父呀,外头不都盛传,是因为你的缘故,我爷爷才吓得要上吊的吗?”
“几个意思?哦,你爷爷要用上吊来威胁我,所以你跑到这儿跟我说,对吗?”
“是我爹让我来的。”李史觍着脸说。
水墨恒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没有作声,对武清伯和国舅爷这对大活宝感到十分无语。
“师父,你怎么不着急啊?”李史奇怪地问。
“我为什么要着急?难道你爷爷扬言要上吊,还想将责任推到我的身上不成?”
“不是这个意思。你至少也得表现出很在意的样子吧?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担心呢?”
水墨恒嘿嘿两声干笑,心想就你们演的这把戏,在我眼中简直太小儿科了。
“难道师父就不打算去阻止或是劝说一番?”
水墨恒觉得很好笑,都不知道李伟和李文全整天想啥子?哦,闹着要上吊,然后让自己儿子孙子来通知我,让我去阻止劝说?
真特么搞笑!
这是正常人的思维吗?
可为了配合李史“好奇而着急”的心境,还是问了一声:“你爷爷要在哪儿上吊?”
“李园。”
“怎么?让我去李园,也是你爹叮嘱的?”
“这个嘛……”李史支吾。
“那好吧,我就满足你们。走,咱们去李园。”水墨恒起身,想着走一趟也无所谓,就当饭后溜一圈儿有助消化。
“谢谢师父。”李史诡异一笑。
“谢我干嘛?”
“这个,嘿嘿,咱能不能保密,不告诉师父?”
“行,随你。”
于是,水墨恒跟着李史去了。其实,他心里一点都不紧张,脸上的几分惊讶也是装出来给李史看的。
元宵佳节到处都是花灯,这才隔一天,许多灯尚未撤尽,街道上依然亮堂得很。加上月儿也露出了脸,与大白天相差无几。
……
到李园门口,水墨恒刚一掀开轿帘,便瞧见李园大门前停了不少轿子,闹哄哄地围了许多人。
见水墨恒到来,堵在门外的人都慌忙避到一边儿。
对李园突然来了这多吃瓜群众,水墨恒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人情嘛,自古就是向灯的向灯,向火的向火。
何况武清伯的特殊身份,家中即便出了芝麻大的一丁点事儿,也会有人趁机来大献殷勤。
水墨恒刚绕过照壁踏上甬道,便看见一个人摇晃着臃肿的身躯从里头跑出来迎接,像是专侯他到来似的。
“哎呀,水少保,你来得可正是时候儿啊!”那人提着鸭公嗓子喊了一句。
水墨恒眯眼儿一瞄,见是驸马都尉许从诚。
对这个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且不说他老是冲改革说三道四唱反调,就他那阴阳怪气的样子,水墨恒见了都感觉不怎么舒服。
只是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
怎么说人家也是过去的驸马爷,是当今皇上的亲姑父,犯不着无缘无故得罪他,或故意给他难看。
于是拱手一揖,笑道:“哦,原来是老驸马爷,你也来了?”
“是啊,只比你早来片刻。”许从诚眨着眼睛,不安地说,“咱是被武清伯家里人请来的。”
“武清伯真是请对了人!”水墨恒一边往里走,一边意味深长地感慨,“只有老驸马爷对武清伯的心性,能安慰他。”
“能安慰他什么?”许从诚身子肥胖,没有水墨恒的步伐快,追在屁股后头叫嚷道,“跟你水少保比,我这个过气的老驸马爷,是鹅卵石塞床脚啊!”
“此话怎讲?”
“就是怎么垫也垫不稳啊。”
水墨恒本来就不喜欢许从诚,又感觉他这个俏皮话不中听,而且 说话的口气明显带着几分揶揄的味道,所以压根儿不想搭话,继续往里走。
只是很纳闷儿,为何是许从诚出来迎接。
一个念头还没转过来。突然听得近前什么地方唢呐声大作,接着又见一群人从客堂里奔出来,一个个头上扎着白绫,身上穿着白布衬里的棉袍。
这群人一边跑,一边撒着芝麻米粒儿。
冲在最前面的那人披头散发,手上舞着一根两人长的幡竿儿,竿儿上大书一个“魂”字。
一众人呼啸而来,与水墨恒擦肩而过,径直奔向后花园。
水墨恒定眼一看,见打头人正是李文全。装作不明个中情由的样子,诧异地问许从诚:“这国舅爷又是要搞什么恶作剧?”
“他是在为他的父亲招魂。”许从诚生怕回答慢了。
“干什么?”水墨恒继续装糊涂。
“为他父亲招魂。”许从诚又重复一遍。
“招魂?招什么魂?”
“武清伯上吊了。”
“上吊了?”水墨恒一愣,心想你们就接着演吧,既然一个个都那么喜欢表演,我也陪你们演一回。
不就是演戏嘛,谁丫不会?
我就不信,你们还能比我演得好。嘿嘿,我可是看过《演员的自我修养》的人,看戏长大的……
“是啊,武清伯上吊了。”许从诚回答时眼神闪烁,一看就没有训练过,不是科班儿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