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霜月闻言,心下骤然一惊。
她这一手被谭安然这些外行看到,也就是看个热闹。
但落在周大夫这样的内行眼里,确实是太奇怪了些。
“我自小便带有胎记。”薛霜月只能匆匆找了个理由,“因此一直在学习医术。”
“父母行商之时,遇到珍贵的医书和各种东西,都会顺路带回给我。”
她说着,还指了指自己收好的长针。
“这套金银十八针,就是他们在行商的途中买下,带回来给我的。”
“我自学了多年,也常常给身边的婢女治病,今日情况紧急,绝命散的毒性又重,临时去请周大夫已经来不及了。”
薛霜月低下眼,避开了两人的目光:“绝命散的解法,我在爹娘带回来的书里见过,便勉强一试,好在真的有用。”
她这套说辞半真半假,虽然还是有些勉强,但也足够解释一下了。
她正想着还要不要多解释几句,床帐一角便被轻轻撩开,一块银制的令牌被递了出来。
上面的银色流苏垂在少年白净的手指间,正因为动作在轻轻摇晃。
而令牌的正面,则刻着一个精巧的星字。
正是魏寒星平日里所用的那块。
“你拿着我的令牌去魏府找小海,他现在应该在书房等我回去,他见了令牌,就会听你的了。”
“传信也好,取药也好,让他按你的意思去办。”
一旁的周大夫刚要阻拦,令牌就被递进了薛霜月手心。
薛霜月迟疑了一瞬,回想起前世来,魏寒星生性多疑,身边只有一位姓霍的专属大夫,只为他一人调理,而这位周大夫,应该是照顾魏府后院的。
难怪被谭安然带来,也难怪魏寒星不信任他。
银制的令牌原本该是冰冷的触感,却因为在少年手里捏得久了,生出点温热来。
魏寒星是魏家长子,可以代表他的令牌,能做到多少事,已经不言而喻了。
薛霜月抬起头时,正对上少年人微微含笑的一双眼。
他说:“有劳了,薛小姐。”
薛霜月脸上一红,匆匆避开了他的目光,含糊地嗯了一声。
————
魏府在凌城的宅院坐落于东街地段最好的一块地方,原本是魏家的老宅,只在每年祭祖时回来居住。
后来是魏寒星伤了腿,搬来偏远的凌城休养,才重又热闹了起来。
只是魏父魏母都留在京城,在凌城府中代为管事的,便是方才谭安然口中的苗姨了。
她本就是魏母的侍女,后来才因为伺候了魏父,成了妾室,在后院里没多少宠爱,就干脆自请来照顾魏寒星了。
薛霜月下马车时,魏府的门房便迎了上来。
“周大夫,您回来了。”小厮殷勤地招呼道,“姨娘说您到了就引进去,她急着见您呢。”
话音未落,那小厮就瞧见了跟在周大夫身后走下了马车的薛霜月,脸色突然一僵。
毕竟在凌城,整日里戴着面具见人的,也就只有薛霜月了,好认得很。
那小厮犹豫了片刻,还是拦在了她身前:“薛小姐,我家表小姐回来的时候说了,如果您来的话,不让您进去。”
绛云皱眉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既然知道我们小姐是谁,怎么还敢拦?”
小厮咬咬牙,还是坚持道:“我们表小姐说了,既然还没过门,就要懂得避嫌,薛小姐,请回吧。”
“哦?”薛霜月轻轻一扬眉梢,“你们府中主事的,竟是谭小姐?”
魏寒星本就在等着新的药调理身体,能少耗些时间也是好的。
因此薛霜月问过一句,便不再解释了,见那小厮不肯退步,她微微皱了皱眉,加快了往前的速度。
“薛小姐!”那小厮话还没说完,肩上就吃了一记薛霜月的手刀。
明明这一下力气不大,却让他伸直了拦着人的手臂突然没了力气,垂了下来。
“休息半个时辰,便能复原了。”薛霜月留下一句叮嘱,便径直往里走去。
门边站着的另一个小厮目睹了这一幕,看向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犹豫。
不知道该不该拦。
经过他时,薛霜月停了停脚步:“去知会你们苗姨娘一声,我在放药的库房等她。”
“来晚了的话,我就回去了。”
被她周身的气势一压,小厮飞快地应了声是,转身往苗姨娘居住的院子走了几步,才有些反应过来。
奇怪,这位薛小姐明明还没入门,怎么行事如此有底气?
走过魏府门前雕刻精美的影壁之后,薛霜月才停下脚步,对周大夫道:“麻烦您带路,我们先去书房吧。”
从薛府看到魏府,周大夫倒是也习惯了薛霜月强势的作风,他应了一声,便带着薛霜月往书房走去。
魏寒星的住所自然是这里最好的院子,位于离街最远的西北面,安静清幽。
小院外栽种了一片竹林,郁郁葱葱,四季常青,中间有一条两人宽的小道,方便进出。
两人到时,一个穿着青色外衣的小厮正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认出周大夫时,那小厮欣喜道:“周大夫这会儿过来,是见着我家少爷了吗?”
“不是我说,等少爷回来,还要请您多劝劝他,少一个人往外面跑了,少爷如今腿脚不便,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办才好?”
薛霜月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就说今日魏寒星怎么没带小厮也没带侍从,原来这位爷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说话间,薛霜月与周大夫都走近了。
小厮疑惑道:“周大夫,这位姑娘是?”
“清远,这是薛小姐。”周大夫道,“魏公子的意思,让你传一封信给魏将军。”
“信的内容,由薛小姐口述。”
“可是……”清远的目光在薛霜月身上一停,为难道,“今日,薛小姐不是已经与金公子一同……”
“等婚约一解,薛小姐便不是我魏家人了,传信事关重大,还是等少爷回来再……”
薛霜月手心一扬,银色的令牌静静地贴在她的肌肤上,上面的星字格外显眼,打断了清远还没说完的话。
“我听闻在魏家,见令牌如见本人,这个够让你传信了么?”
“这是少爷的令牌?”清远大惊失色。
他仔细辨认了片刻,口中喃喃道:“这还是少爷第一次把令牌给别人……”
清远神色一肃,立刻打开了门:“方才是小的冒犯了,薛小姐有话,尽管吩咐。”
“传信吧。”薛霜月踏进屋内,简短道,“魏寒星中了绝命散,烦劳魏将军带好他身边那只千年人参,再多选些能补养气血的药,亲自带来凌城。”
屋中陈设清雅,却也处处透着贵气,小桌和书案都特意调过高度,正适合坐着轮椅的魏寒星。
薛霜月心里却生出些疑惑来。
她为魏寒星诊脉时,总觉得他的腿疾另有隐情,可看屋内的情况,他在家也是坐在轮椅上。
难道是自己诊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