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前尘徒惹伤身苦
陌若2025-07-02 20:133,496

我静静地躺在病房,聆听着门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闻着浓厚的消毒水的味道,透过微微开启的窗口,看到一个年仅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儿扶着一个包裹着头巾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女人,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她两天前从妇产科的里面出来过。

  是的,我知道,她应该是刚刚做过人流或者引产,在我后面的病房住着,只有这个高高瘦瘦的男孩陪着她,因为每次她上厕所我只看到这个男孩扶着她,我看不清楚这个女人的相貌,她将脸埋的太低,即使我每天看着他们来来去去,可是我就是看不到她的脸。

  门,突然开了,是妈妈进来了。

  这一刻我发现妈妈苍老了许多,我的心有点儿疼。

  “爸爸呢?”我张开干涩的口腔,感觉双唇间因为干枯而裂开的伤口有些牵扯的疼痛。

  “去拿药了,已经开到证明了。”妈妈坐在另一张病床上。

  我“哦”了一声,挪了挪身子,这间病房是双人间,我和我的妈妈已经来了两天,我睡这边的床,而我的妈妈睡在另一边只垫着垫子的病床,没有垫絮没有被子,幸好现在是十一月,不是很冷。

  住院首先要交六百元的住院费,而我妈妈手中只有八百块钱而已。于是我睡在白色的床单上,盖着白色的棉被,上面印着“妇幼保健”医院的名字。

  做B超的时候,医生说我肚里里面的孩子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好奇心驱使我想问问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是在进B超室的时候看到满外贴着“不可非法鉴定胎儿性别”,于是我将问题忍了回去。

  一个小生命已经在我肚子里成长了足足四个月了,我竟然毫不知情!

  原本以为,只有三个月,原本以为忍一忍,做无痛的人流过了这一关就好了。

  看着妈妈手足无措地问着医生该怎么办的时候,我眼里的泪水还是疼不住滑落了。

  医生眼中的不屑不仅仅是对于我,还有我妈妈身上简陋的衣衫。

  “先去开证明,到你们居委会,或者市计划生育局!”医生将挂号单收好,简简单单地跟我妈妈说着。

  于是,在家里呆着的爸爸提着礼品上了居委会,将证明送过来,可是当妈妈将这张证明纸递给挂号医生的时候,医生烦躁地说道,“不是自己写一张纸,盖一个章就行了,有规定的单据!你走开走开,有病人来了!”

  于是,妈妈被挤出了挂号房,这些时候,我总是沉默着。

  一个好心的妇产科医生带着妈妈来到工作室,给妈妈看了证明的样本,于是爸爸回到计划生育局再去找关系。

  其实很简单的,说自己的女儿怀孕了,非法怀孕,要引产,很简单。

  可是不是这样的,以妈妈的名义,去开这个证明。

  来来回回三次,证明都没有开过来。

  最终,爸爸拿着我肚子里四个月大的B超检验单又去了一趟生育局,终于拿回了那张医院要的证明。

  我看着爸爸的脸孔,突然觉得本来只有九十斤的他变得更加的瘦小,还有他的驼背,似乎又弯了许多,妈妈说爸爸一向都不喜欢跟别人低。可是这次,我无法估计我骄傲的父亲低声下气地求了多少人?

  我一直都是沉默的,只是在签那份手术前的同意书的时候我才自己决定去签。

  同意书上说,如果途中休克或大出血,医院不承担任何责任。

  我妈妈不敢签。

  于是我签了,签着妈妈的名字,因为证明书是以妈妈的名义去开的,现在我用我妈妈的名字在这家医院做引产。

  家长签字,我父亲颤抖的双手似乎写不出字来。

  当医生看到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不同姓的时候,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

  妈妈带我来称体重,我胖了很多,是肚子。

  验尿验血,做心电图,做完这一切,医生开处方给我去买药。

  药是爸爸买来的,我第一次吃这么贵的药,我不认得上面写的什么字,我只知道,分三次服用,一次两颗,另外一盒,最后一次吃。

  两盒药,大几百块钱,我生平一次吃药感到心疼。

  妈妈端着开水问我有没有感到不舒服,我摇摇头,我进医院开始就穿着宽大的运动服,只怕被别人看出我的肚子。

  爸爸很少呆在房间里,总是买几份报纸坐在走廊看,吃饭的时间才会将饭菜买进来给我们吃,虽然他一直不说话,可是我看着碗里都是我喜欢吃的菜,心就潮湿一片了。

  当我睡在床上医生叫我去手术室的时候,我才开始紧张。

  医生不知道将什么东西塞到我的下面,于是我回到病床上的时候就开始疼,我清楚的记得,那是早上八点半。

  医生说,等我疼的受不了了就去叫她。

  我妈妈守着我一天,直到晚上十一点整,我一直就是疼着,叫了几次医生,医生都说不行。

  天很黑,医生再次叫我去手术室,又塞了一颗药在我的下身。

  “药量会不会太猛了了?”

  “不肯下来不加量不行啊!”

  我只听到这两句话就心寒了。

  我再次回到病房,不到半个小时我就感到下身一股无可言喻的剧痛,仿佛我的下体就要撕裂了一般。

  我嘶吼着,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剧烈的疼痛。

  “羊水破了!”妈妈急忙忙地叫来医生。

  我感觉我下面流出了很多很多的水,很烫很烫,烫的我麻木,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这仅仅只是噩梦的开始。

  我在手术室里面翻来覆去的疼了很久,一阵一阵的疼,不同于我平身肠胃炎的疼,不同于小时候吃坏肚子的疼,这种疼撕心裂肺,刻骨铭心。撕裂一般,我感觉我的下面有东西要钻出来一样,我终于明白作为一个母亲的痛苦和不易。

  我与一个母亲的不同之处在于,她们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儿,而我生的却是一个成形的死婴。

  当我听到钟声响了十二下的时候,我感觉我已经疼得没有力气了。

  医生按着我的小腹,出来了,出来了……

  我感觉不到疼痛了,因为我麻木了。

  “清宫”多么可怕的两个字,你们永远想象不到无数的工具在你最私密的地方挖掘的痛苦。听着血水不停滑落进垃圾桶的声音,我的心很凉。

  我不知道我那个刚刚成形的孩子去哪儿了,医生说是个女儿,妈妈说是个男孩,而我爸爸却告诉我将死婴丢进了垃圾堆,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医院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除了我的爸爸妈妈,因为没有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子愿意在引产的地方留下名字,我也是一样。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刚好是十一国庆节,我觉得好讽刺。

  我流了很多血,能走动的时候我特意去护士站称了体重,我瘦了四斤,原来我的第一个孩子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有四斤。

  我看着墙壁上的海报,全部都是写着孕产妇生孩子前和生孩子后的事情,我眼睛有些近视,贴着墙壁细细地看着。

  身后有人轻咳了几声,我转过头来,看到那个天天扶着女人上厕所的那个男孩子。

  他手上拿着一个暖水瓶,朝我笑了笑,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我的裤子后面,红了一大块,说实话,我根本没有脸红的力气,我慢慢地走回病房,其实我很想跑回去,可是还是那个原因,没有力气。

  很多时候我都是躺在床上输液,或者看看杂志,还有就是吃饭和上厕所,我恨不喜欢上厕所,虽然妈妈为我换了一个离厕所很近的病房,因为每当我看着那么多血的时候我就开始害怕,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那夜的情景我就想吐。

  你喝过一种颗粒状的中药么?

  或者它不叫做中药,可是它却有和中药一样的气味和苦味,都让我难以下咽,头两次喝的时候,我咽不下去,硬是咽下去还是吐了出来,做清洁的阿姨都不愿意来我的病房打扫,这个时候总是妈妈拿来清洁工具打扫。

  我开始失眠,在静静地病房里听着静静的呼吸声,生命是一个多么奇妙的东西,楼上的产房刚刚有人进去了,我记得在我引产的那夜,同样是在十二点的时候有个女人进了产房,我特意跑到那个女人的病房偷偷地看过她的孩子,是个女孩子,长得很白净,只有五斤。这个女人是个农民,是顺产,不是破腹产,她说她的孩子是早产,幸好这么健康。我在一旁很无力的笑,苍白无力。她问我为什么会在医院。我没有说话,咬着嘴唇走开了。

  我只能说,我和你一样是生孩子,可是我是引产,你是顺产,你是母亲,我是杀手,亲手杀死一个成形的小生命。

  失眠的时候我问妈妈向医生要安眠药,数量不多,每次只有小小的两颗。

  我算着日子,我还有五天出院,那么五天下来就可以存下十颗,一次吃掉会不会死掉?

  我想自杀,因为我有罪,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曾经我说我想生下来的时候,我看着我的双亲都快崩溃的样子我妥协了,我连自己都养不起还指望养别人?可是我总是想象着这个孩子的样子,她会很乖,很听话,叫我妈妈。

  虽然我只有十六岁,可是我却差一点儿做了母亲,我是不是很伟大?

  我的眼角有泪,却不能流。

  第五天的时候我吃完药睡下,妈妈却在收拾东西,说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失眠的夜里,我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十颗安眠药,胡乱地往嘴里一塞,小时候幼稚园的老师就夸过我很会吃“打虫药”,所以十颗小小的药丸就被我吃下去了。

  我闭上眼睛,一脸的安详,黑暗中我的泪水始终还是流了下来,我舔了舔,是苦的。

  我心里有爱也有恨,我爱为我奉献了一生的爸爸妈妈,我恨那个让我一生毁尽的男孩。

  你们骂我吧!骂我没良心,没人性,骂我活该受苦受罪!

  我只想说,如果可以重来,让我做一个好孩子。

  平平淡淡的,安安乐乐的,背着书包上学,吃着妈妈做的午餐,喝着最喜欢的牛奶,唱着童谣长大。

  妈妈说生我的时候是难产,折磨了她两天两夜,宝贝了十六年,疼惜了十六年,最后我也不过是虚度了十六年。因为我就要死了,我不想再活下去。

  对不起,爸爸。

  对不起,妈妈。

  对不起,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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