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昱一把将传令兵扯下马来：“前方是不是有二殿下的消息？”
传令兵被洛昱吓得不轻，滚落地上，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
“回大……大……殿下，小的确实从前线带来了大元帅的消息。叛军在战场上搜寻到了大元帅的遗体，于是将大元帅的遗体带回长安，悬挂在长安城楼之前示众。阿氏叛军扬言，即使遗体风干，我们……我们也拿不回长安。”
洛昱听到这些，脑袋里嗡嗡作响，眼前发昏，颓然地放下佩剑，跪倒在地。传令兵趁着洛昱松手的时机，连滚带爬地向行宫里头跑去。
洛冕早年丧母，养在太子妃膝下。洛冕从小就是洛昱身后的小尾巴，洛昱走到哪儿，洛冕跟到哪儿。他们两兄弟比起其他皇族子弟关系更加亲厚。
在此刻，他不想再去管皇家威仪，也不想再考虑尊卑礼仪，他满心都是对亲弟弟去世的悲伤。很少哭泣的他匍匐在地，嚎啕大哭，颤抖的肩膀揭示着他情绪的崩溃。
长姐洛晏因为下嫁阿氏而被赐毒酒。幼弟洛冕又因为阿氏叛贼而亡故。最爱的兰因在阿氏的宫中化成一滩血水。
洛昱脑海中浮现往日家人团聚的场景，一时心痛得窒住了呼吸。
一阵恸哭之后，他用袖子开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阿氏！此不共戴天之仇，我洛昱定要叫你们血债血偿，还要百倍奉还！”
寝殿里，洛肃正半靠在胡床上，由着卢慧给他捶腿。听到这个消息后，洛肃扑通一声从胡床上滚了下来。
洛肃躺在地上，指着传令兵，颤抖地问道：“老二真的被挂城楼上了？”
传令兵跪在地上，头重重磕在地上：“请圣人节哀。”
卢慧慢悠悠地走到洛肃身旁，装模作样地想要将洛肃扶起来。
洛肃竟一把推开了她。
卢慧根本没防备，被这么一推，直接就倒在了地上。她以为洛肃还会像往常一样哄着她，扶她起来。她就这么躺在地上，等着洛肃。
谁料洛肃没来扶她，而是直接跨过她，坐回了胡床。
他扭动肥硕的腰肢扑倒在胡床的软垫上。
“复章我儿啊，阿爷对不起你！”洛肃埋在软垫里的脸已经泪流满面，“你年纪还那么小，阿爷不该把你派去前线。”
卢慧一脸震惊地看着洛肃，随即撒娇道：“圣人，您怎么都不来扶臣妾一把？”
卢慧的撒娇倒是提醒了洛肃。
洛肃猛然从床上弹起来，对着卢慧吼道：“闭嘴，都是你这个女人撺掇的。”
洛肃的话让卢慧猛然惊醒，看着温吞又糊涂的洛肃心里其实一清二楚。
卢慧闭了嘴，又换了一副乖巧的脸孔。她默默地爬起来，用帕子掩着脸假哭道：“臣妾……”
就在卢慧绞尽脑汁辩解之时，洛昱头扎缟素，手持佩剑，跪在寝殿之外。
“臣洛昱求见圣人。”
洛肃听到来人是洛昱，立刻从胡床上爬了起来。他跌跌撞撞走到门口，突然意识到眼前的洛昱是他唯一的孩子了。更多的悲伤从他心底涌了出来。
“元嘉，我唯一的孩子。你是不是也听到了噩耗？你弟弟殒身战场，为国捐躯。”洛肃带着哭腔，颤抖地将洛昱扶了起来。
洛昱却固执地不肯起来。
他跪在地上，向洛肃请求：“恳请圣人允许我带兵上阵，替洛冕报仇。”
洛昱跪地请战让洛肃始料未及。
“孩子，你快起来。你想给弟弟报仇的心，阿爷知道。你和弟弟从小开始就形影不离。弟弟去世，你悲痛的心情，阿爷理解。可带兵打仗不是意气之举，咱还是进殿从长计议。”
既然洛肃一口一个阿爷，将自己放在父亲的位置上，那洛昱也相应地变换了称呼。
“阿爷，我知道国家大义面前，只有君臣没有父子。可弟弟死得太惨烈。听说阿氏将他的遗体挂在城楼前示众。他可是我们礼朝的皇子，天下兵马大元帅，怎么能受这样的侮辱。元嘉，恳请阿爷让我带兵上阵，为弟弟报仇，让阿氏付出应有的代价。”
洛昱情真意切地请求说动了洛肃。
此时的洛肃早就从丧子之痛中缓了过来，毕竟只是庶子，若不是嫡子太过强势，又怎么会想着扶持庶子呢。他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开始考虑整体局势的事儿。
大战失败，洛冕惨死，这让军心动摇，人人自危。洛肃思量着洛昱是自己唯一的孩子，不管如何，百年之后江山仍旧是要交给他的。此刻将兵权重交于洛昱之手，一是可以向外界确认继承人的人选，稳定住多方对皇位的窥测；二是可以借洛昱之手提高士气，稳住军心。这个交易是合理的。
洛肃拍了拍洛昱的肩膀：“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朕答应你的请求。”
洛昱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心里五味杂陈。他多么希望他的父亲能为洛冕的死再多悲伤一会儿，他多么希望他和他父亲之间多一点真情少一点算计。可洛肃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在他父亲的眼中已然没有悲戚的感情，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谋算。
“来人啊，把韦驰找来，让他拟写诏书。朕要任命元嘉为新任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并且过几日就领兵上阵，重振军声，再夺长安。”
洛昱磕头谢恩道：“臣领命。”
“孩子，起来吧。咱们家只有朕和你两个人了。这江山以后也指着你呢！”
“阿爷，儿臣一定不辜负圣人的期望，为复章报仇。”
洛肃牵着洛昱的手走进内殿。此时，卢慧站在内殿的一角，看着洛氏父子俩摒弃前嫌，言归于好。她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愤恨，但脸上还得装出悲伤的模样。
洛昱厌恶地扫了她一眼，随即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他心里暗道：除了阿氏，还有你这个女人。若不是你极力挑拨我们父子关系，复章又怎么会突然领兵出征？等我平定阿氏之后，我会从你身上为复章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