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仔,现在我们算是认识了,你可以借我几根干柴吗?今晚我们要是没有火,明天都会生病的。”
“你们可以下山。”
“现在下山很危险呐,你看看伸手不见五指了。”
何有生抓着手里的青蛙,“熊砚,你还会用树叶折别的吗?”
“会哦,很多。而且我除了这个,还会更多好玩的。”
“你在这里等着。”何有生小心翼翼将树叶青蛙放进自己的袖中,扭身奔进了院里。
摇曳的烛火下,祖孙二人对桌默默吃饭。
“爷爷,他们看起来不像坏人,也不可以让他们进来住吗?我们这里不是还有两三间房子空着。”何有生往嘴里扒饭,“你说留给我爹娘,但也不见他们来找我们……”
何暮青听见这话,手中的筷子一抖,两道浓眉下撇,却柔和着面孔,温声道:“生仔,你若是喜欢住在我们园舍外的人,你可以去找他们玩。”
树林中的鸟声嘹呖,朝阳缓慢地攀爬山顶,艳丽的霞光漫射天地。
小窝棚粗陋的门帘被人从里掀开,熊砚手拿一口粗杯,杯中插着一根刷牙子,上头沾着厚厚的牙粉。
门帘外的霞光叫她眼睛发亮,随即寒风又让她脸部不禁抖动。
篱笆里头的何有生早醒了,正躲在门后察看熊砚的动作,他看熊砚倒出水桶里的冰水,去半熄的火堆那儿准备烧水洗脸刷牙,终于忍不住蹿出半个身子。
头像插在篱笆尖上,朝熊砚喊道:“昨夜风那么大,你们的火堆早灭啦。你们怎么这么笨又这么懒,起得比我还晚。”
熊砚抬手擦擦眼角,打着呵欠,“要不,你让我进去刷牙洗脸。”
昨天早晨,熊砚就进去刷牙洗脸,她进来了,后面的人也就进来了。他们倒是不讨厌,真就只是进来刷牙洗脸,没到处乱摸乱碰,叫爷爷发现,他把他们偷偷放进来了。
何有生抱起双手,昂头道:“那可不成,你以为我昨日让你进来了,今日就会让你进来吗?”
“不成吗?”熊砚可惜道,冻得颤巍巍的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玩意儿。
何有生见到熊砚手指间的那抹木色,立即黏在了那几块齐整的木头块上,“你做出来了?”
熊砚点头,“要不是你让我偷偷用你爷爷的工具,恐怕还没那么快做的出来。”
小男孩面露不自在。他为了熊砚口中好玩神奇的玩意儿,偷偷打开了爷爷的工作坊门,让熊砚进去拿工具使用。他的原则底线总是有些模糊和摇摆。
熊砚他们要不是靠着何有生时不时的私下接济,哪里能在寒冬时节在高山山顶撑上六天。
“你进来罢。”何有生手脚利索地开门,靠在门框上,一只脚跨在门槛外,一只脚原地打转。他很想将熊砚手里的东西拿到手。
熊砚点点头,脚步轻快朝何有生走去,靠近门口时,直接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何有生的掌心里,都不需要何有生再别扭的提醒。
何有生拿到手,立即低头仔细打量手心的几个小方块,它们被串联在了一块,可以翻动,能变长变短,时而是长的方体,时而是短的方体。
小孩玩得起劲,门口接连又进了几人,他也不在意。
熊砚洗漱完毕,将手拢在袖中,看着何有生玩的入神,心里感叹没想到以前因好奇学的木制魔方,能用在这个地方,可惜了,做这个玩意儿太废功夫,不能量产。
云散日朗,日光烨烨。
山道上显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还玩,你爷爷回来啦。”熊砚朝玩到入迷的何有生,低声喊道。随即,又迈出了小院,立在篱笆外。
素琴和钱大郎两人正对着火堆,弄早饭。上官诘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树丛中隐隐有砍伐之声。熊砚觉得上官诘未免对练武之事过于认真,原以为纨绔对什么都没个定性呢,但早晨练武也是好事,起码会带干柴树枝回来。
何暮青走近时,一眼睃见孙子背在身后的手,不知藏了什么。他不用想,便知道是孙子身旁的人给他做的。这妇人哄小孩倒是很有一套,生仔这几日再也不闹着要下山了。
因此,他对于熊砚几人偷偷进入园舍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要留下就留下,这座山也不是他的,他没资格赶走谁。等到受不住了,自然会走。
“何大匠,今日天气真不错啊。”熊砚笑嘻嘻说道。
何暮青只当没听见,抬腿跨过门槛,一手拉过何有生,对他说吃早饭了。何有生手中藏着东西,乖顺地跟着走了。
素琴做好了早饭,分别递给大家——半张干饼,一碗热水。
上官诘见到干饼,顿感胃里泛酸水。钱大郎也是满脸愁苦,盘腿坐在火堆旁。只有熊砚爽快张口,咬下干饼,再啜饮热水。
“吃啊。”熊砚抹去嘴边的饼屑,向众人说道。
上官诘盯着手中的饼子,像是要盯出一个洞。
素琴喝下一口热水,摸摸肚子,“小姐,我还不饿。”
话音刚落,钱大郎的肚子传来响亮的咕噜声。
“大郎,你可饿了罢?快吃。”
“砚姐,我……我吃了烧心。”钱大郎梦里都梦见自己在吃干饼,无论他吃多少,只要他刚吃完手中的饼,那干饼又会从他手里冒出来,怎么吃也吃不完。
他们住在山上的第二日,钱大郎便自告奋勇要去山下采买日常用品。吃下早饭后出发,不到日中人就回来了。钱大郎满身污泥,双眉耷拉,说下山的道路似是被雨水冲毁了,没法下山。
熊砚从何暮青那里又碰了一鼻子灰,听到钱大郎说的事,随意道大毛说过,夏季山道常会被雨水冲毁,过段时间便会自行恢复。
过段时间是过多久,熊砚没问。
她没想到一段时间是多么含糊不清的表达,它可以长达几个月,或短至一时半刻。
钱大郎日日重回到山道被冲毁的地段,昨日去到那处地方,厚厚的淤泥仍旧滞留原地。
他们的食物不够了,连一些日常需要的物品也需要补充了,最要紧的是,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如果他们不能住进何暮青的园舍里,他们需要更厚实的防寒取暖的衣服被褥。
熊砚听见钱大郎的话,喝光碗中的热水,热水带来的暖意快速消散于身体四肢,而后又重回寒冷。
“我来想办法。”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停留片刻,“我保证,这会是我们最后一顿吃干饼。”
说罢,她站起身朝园舍旁的鸡笼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