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要理由是吧?那我给你理由。”
周茹忽然起身,按下床头柜上的灯光开关。
昏暗的房间,一下亮了。
周茹拨开挡住脸颊的发丝,我立马愣住了。
只见周茹的脸上,鼻青脸肿,连脖子上,也都是鲜红的抓痕。
我能想象出,她遭受了怎样的殴打。
“这个理由够不够?”
周茹看着我,眼眶里的泪水,不停地往下流,有委屈,有愤怒,有不甘。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倒不是说,我没有胆量去帮周茹,去教训魏正雄的老婆。
实在是,我也觉得周茹理亏。
你当小三,偷人家的老公,被人家抓住现行,挨打也正常。
这要是放在我们村,当小三被人抓住了,脱光了游村示众都有可能。
我曾就亲眼目睹过一次。
我村里的一位寡妇,家里男人死了,跟同村一位有夫之妇勾搭上,最后被人家老婆抓奸在床,被暴打一顿不说,还被扒光了衣服示众。
最后那位寡妇,不堪受辱,喝农药死了。
所以,周茹脸上的伤,看起来虽惨,但好在都是皮外伤。
休养十天半月就痊愈了。
见我又不吱声,周茹更气了,指着我说道:“姓洪的,亏我对你不薄,世纪花苑的工程项目,我高价承包给你,市政的修补城市道路项目,本来魏厅也只是打算给你承包一年的,是我开口了,才给了你三年合同,每年至少能让你赚上千万。
现在,我被人打成这样,让你帮我报仇,你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我算是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跟别的男人不一样,有血性有胆量,谁知道,也是怂蛋一个,听到让你教训魏正雄的老婆,吓得都快要尿裤子了吧?”
“滚,你给我滚远点。”
周茹把我推出了房间。
正要关门,我赶紧用脚把房门抵住了。
“茹姐,你先别生气,不是我不想帮你,要是别人把你打成这样,你不吱声,我都要给你讨个公道。
但是,魏厅的老婆打你,我实在是没有理由打人家啊,谁让你……”
后面的一些话,我没有说出来,怕伤害到周茹的自尊心。
“我怎么了?”
周茹突然把房门打开,怒眼质问我。
“茹姐,我错了,你就当我刚才的话没有说。”
我连忙道歉。
虽说周茹当小三,这行为不检点。
但至少她对我的好,那是真心实意的,别人可以说她,但我没这个资格。
“你不就是想说,我当小三,被打活该吗?”
周茹自嘲冷笑。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
“可我要是告诉你,魏正雄早跟他老婆离婚了呢?”周茹说道。
我神色一怔,抬头看着周茹,“茹姐,你没骗我吧?”
“我有必要骗你吗?”周茹说道:“还是说,在你心里,就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在此之前,我确实认为,周茹就是魏正雄的小三。
但这种话,我肯定不能承认,连忙摇头,口是心非道:“我没有。”
“哼,没有?”周茹冷笑道:“你之前不是还问过我,是不是魏正雄的情妇?”
我一下尴尬了,不知该说什么好,因为这话确确实实是我问的,当时周茹还发了很大的脾气,把我赶出了她家。
周茹继续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是魏正雄的情妇,但我不是小三,魏正雄在五年前,就跟他老婆离婚了。”
我不解道:“既然都离婚了,那为什么魏厅的老婆还找你麻烦,把你打成……”。
后面的话,我不忍心说。
周茹说道:“因为她觉得,是我破坏了她的家庭,但我跟魏正雄认识的时候,他们那时已经离婚了。”
我说道:“那你被魏厅的前妻打成这样,魏厅就没有给你讨一个公道?毕竟你是他的女人。”
我这句话,一下刺中了周茹内心的柔软处,委屈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他要是愿意给我主持公道,我就不会被打成这样了,当时他就在场,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我被他前妻带人按在地上殴打,扇我耳光,骂我是贱货。
我知道,他是怕他前妻,因为他前妻的娘家,在海城很有实力,父亲是退休下来的部长,别看退休了,但影响力建在,海城官场,不少都是他前妻的门生旧故。
他前妻的两个哥哥,也混得不错,一个在海城政府当副秘书长,另外一个在外省的一个地级市,当副市长,都是厅级干部,他不敢得罪他的前妻,怕影响他的仕途,他还想再进一步,当交通厅的一把手,要是得罪了他前妻,别说当交通厅的一把手了,怕是连现在这个位置,都未必保得住。
可是,我跟他三年,无名无分就算了,他居然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他前妻殴打,屁都不敢放一个。
今天,我算是看清了你们男人,为了手中权力,竟可以做到这般无情无义。”
说完这些话,周茹蹲在地上,再次痛哭起来。
我看着周茹泣不成声的样子,既心疼又愤怒。
之前我还以为,周茹是当小三,被人抓奸了,所以才被打成这样。
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那个魏厅魏正雄,看起来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结果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敢保护。
怪不得刚才周茹一直骂怂蛋、软蛋。
敢情是在骂魏正雄。
还有魏正雄的前妻,仗着自己娘家有权有势,竟敢这么欺负人。
不就是家里有几个当大官的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狗仗人势的玩意。
我拳头紧紧一握,说道:“茹姐,你放心,我会给你讨公道的,你告诉我,魏正雄的前妻住在哪,我现在就去找她。”
周茹抬头看着我,“你真愿意为了我,去找魏正雄前妻的麻烦?你就不怕她娘家的权势?”
我说道:“怕我当然怕,但为了茹姐,我愿意冒这个险,谁让茹姐平时待我不薄,知恩图报是我爸妈从小就教我的。”
周茹站了起来,认真看着我,“你当真?不是说好听的话骗我?”
我斩钉截铁地点头:“我当真!”
原本还委屈、难过极了的周茹,听到我这么说,一下开心地笑了。
她擦了擦眼泪,说道:“洪宇,你有这个心帮茹姐,茹姐很高兴,其实茹姐刚才说,让你帮我教训魏正雄的前妻,也只不过是气话,我怎么可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替我报仇。
我刚刚只不过是心里委屈,难过、不甘心,想知道在这个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男人愿意在乎我、关心我。
让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真愿意帮我。
我和魏正雄认识五年,在一起三年,他为了自己的政治生涯,铁心石肠,看着我被打而无动于衷。
而我跟你,不过才认识几个月,你却愿意念在平日的情分上,替我讨公道。
比起魏正雄,你更男人,更有胆量,更有气魄。
如果姐年轻几岁,姐一定找你当我男人。”
我苦笑道:“茹姐,你说的是气话,但我是认真的,你就告诉我魏正雄的前妻住在哪吧。”
周茹没想到我愿意给她讨公道的决心这么大,感动得一下又哭了。
“傻瓜,魏正雄的前妻跟她退休的父亲住在一起,住在退休干部家属院里,门口有武警把守着,你还能去那找她麻烦不成?
别说你进不去,就是进去了,找到了魏正雄的前妻,你能如何?
打她一顿?
信不信你打她一顿,立马就会有武警过来,把你按倒,然后送你去警局,以魏正雄前妻的性格,你就等着蹲大牢吧,就算你背后有王春明给你撑腰也没用。
我可不想你为了我的事,年纪轻轻就蹲大狱,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不需要你给我讨公道,而且你也帮我讨不了公道,像我们这等身份的人,就算再有钱,在真正的权势面前也得低头。”
周茹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劝我不要为了她冲动行事。
但我这人脾气倔,周茹越这么说,我越想替她讨公道。
而且我心里也愤愤不平,凭什么啊,就因为魏正雄前妻家里有权有势,就可以随便打人吗?
“茹姐,那魏正雄的前妻,总有从退休干部家属院出来的时候吧?只要她走出家属院……”
不等我的话说完,周茹直接就打断了我,而且还非常生气。
“我都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牛?还是你觉得外面自由的日子过不习惯,想去监狱里过?
你想蹲大狱,我不拦着,但我不想你因为我去蹲大狱,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周茹冷声说道。
我说道:“茹姐,难道你甘心被人这么欺负吗?”
周茹说道:“甘不甘心,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觉得不帮我不好意思,我不会责怪你。
而且我叫你过来,目的也不是让你来给我报仇的,这件事不是你能帮得了我的,我只是想找个人喝酒而已。”
周茹转移话题道:“本来在给你打电话之前,我是想找几个朋友过来诉苦的。
但想了一圈,在偌大的海城,我朋友虽多,但这些朋友,都不是真心朋友,都是建立在利益互换的基础上的朋友。
就像你们男人间的酒肉朋友一样。
她们要是看到我这副惨状,恐怕表面上同情我,背地里肯定笑话我,说我活该,谁让我给魏正雄当情妇。
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当情妇的,有好下场?
我可不想当她们的笑柄,成为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以,最后我想到了你。
我虽跟你才认识几个月,时间不长,但我总觉得跟你很亲近,而且你这人重情重义,为人也正直善良,不像一个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
见周茹坚持不让我给她讨公道,我也就没再提教训魏正雄前妻的事。
但这事,我记在了心里,想着总有一天,会帮周茹把今天受到的殴打和屈辱讨回来。
我看着周茹说道:“茹姐最后能想到我,我很欣慰,也很荣幸,说明我在茹姐心里,还是有很重的份量。”
“那你会不会笑话我?”周茹一脸认真的问我。
我摇头:“当然不会了,我只会心疼茹姐,找了魏正雄那个没有血性的老家伙,要是我,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在我面前受欺负。”
周茹神色黯然道:“没办法,我命就是这么不好,既然跟了他,那打碎了牙齿,我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
我说道:“茹姐,你有没有想过,从此离开魏正雄,反正他也不在乎你,你又何必跟他?你长这么漂亮,事业上还这么成功,找一个对你好的男人,那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
周茹好笑道:“离开魏正雄倒是简单,但以后谁给我当靠山?谁愿意把地卖给我开发?”
我幼稚地说道:“你都有这么多钱了,离开他,难道还不能单干?”
周茹说道:“在海城,光有钱没用,得有关系,得有人脉,你以为地是那么好拿的吗?就算拿到地了,整个开发建设过程,若是没有政府的关系,你以为大楼是那么容易建起来的?”
我知道周茹说的是事实,只是刚才被我选择性忽略了。
没有政府的关系,应付各种检查,就足以让人焦头烂额。
说白了,一个验收文件,卡你半年一年,你房子建好了,都未必能卖出去。
我说道:“我真替茹姐不值,为了这么一个男人,浪费了自己的青春。”
周茹笑道:“你不用为我感到不值,其实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魏正雄,这几年,不是他帮我,我到现在,可能还只是一个戏曲演员,在舞台上,唱一晚上的戏,也不过挣百八十块钱而已,不可能有现在的事业。
现在我走在外面,人人见了我,都喊我一声周总,我想买什么东西,也都不要再考虑价钱,面子里子,我都有了。
家里的父母兄弟,我也能让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找我,是为了我的身子,我找他,也不过是为了他手中的权利能给我带来利益。
其实本质上都一样。
只不过,我原本以为,好歹也在一起三年了,多少有点感情,却不成想,他这么铁石心肠,着实让我有些心寒罢了。”
我没想到,周茹会对我如此敞开心扉,把自己之所以找魏正雄的目的都说了出来。
毕竟,拿身体交换利益的事,多少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
很多女人为了面子,都会说,自己给有钱有势的男人当情妇,是为了爱情,是因为喜欢那个男人。
很少有女人愿意承认,她们其实就是为了钱。
“是不是觉得我不要脸,为了金钱利益,出卖自己的身体?”周茹看着我。
“没有。”我摇头。
“行了,你有没有,我心里有数,不过,我不在乎,这个社会上,最不值钱的,就是脸面,你没钱,你再怎么会做人,你人品再怎么好,在亲戚朋友眼里,你都是一个笑话,是一个废物,相反,只要你有钱,你就是再不会做人,亲戚朋友见了你,都要给足你面子,说你有本事。”周茹说道。
尽管我内心不是很认同周茹说的话,但她说的,却偏偏又是事实。
我村里有很多老实敦厚的人,论人品,绝对没得说,谁家有事,需要帮忙,他们往往都是第一个去帮的,但就是因为赚不到钱,在村里低人三分,谁见了都瞧不起,请客吃饭都不一定会喊你。
而有些人坏得很,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亲戚朋友都出卖,甚至连老婆都可以送人,但只要人家赚到钱了,那个顶个都夸他牛逼,说他有脑子。
没办法,在这个社会,钱就是脸,没钱就没脸,有钱就有脸。
至于钱是怎么赚的,没多少人会关心。
“好了,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事,陪我喝酒吧,今天必须不醉不归啊。”
周茹拉着我的胳膊,把我从门外拽进了房间。
她的房间很大,普通人家的房间,可能放了一张大床,就没多少空间,但她的房间,在床边靠窗户的一侧,还放了一排沙发和茶几,就像个小客厅似的。
我被她拽到沙发上坐下。
然后她给我打开一瓶易拉罐装的啤酒,让我喝。
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周茹跟我聊了她过往的很多事。
原来周茹是安徽人,出生在安徽的一个小县城,之前我都不知道,我还以为她是海城本地人。
她家是戏曲世家,三代人都是唱戏的,唱的是安徽本地的黄梅戏。
但她家的戏班,是个小戏班,收入并不多,而且也不稳定。
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是有人办喜事,才会请她们家的戏班去唱戏。
要是没人请,那她们就没收入。
一年下来,收入勉强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根本攒不下多少钱。
她从小也学戏,但她不喜欢唱戏,她想赚钱,赚大钱。
这样的话,她的家人,就不需要为了生计奔波。
于是,她一个人离开家乡,跑来海城打工。
凭借出色的外表,她应聘上了和平饭店的服务员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魏正雄。
有一次,魏正雄来和平饭店吃饭。
她在包厢伺候着,倒水的时候,不小心倒在了魏正雄的裤子上。
当时把她吓坏了,以为不仅要赔偿客人,还得被酒店开除。
结果魏正雄没有怪她。
后来她才知道,魏正雄那时候已经离婚了,看到她长得漂亮,而且很像她的初恋,心中起了色心。
此后,每次魏正雄来和平饭店吃饭,都点名让她到包厢里伺候。
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她也从同事口中,得知了魏正雄的身份,是交通厅的副厅长。
刚开始,她也没当回事,但同事经常在她耳边吹风,说只要攀上了魏正雄,她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渐渐地,她也开始有了野心,将攒下的工资,买了一部手机,并要了魏正雄的联系方式。
此后两人经常联系。
不过,头两年,她也只是跟魏正雄保持着暧昧关系,一旦魏正雄想跟她进一步交流,她都是拒绝的。
因为她的目标很明确,她找魏正雄,不是看上了魏正雄这个人,而是看上他手中的权利。
而且,她心里也明白,魏正雄找她,也不过是贪图她的美色而已。
想当厅长夫人,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她就必须做到不见兔子不撒鹰。
而男人都是好色的,在没得到之前,都愿意花大价钱。
就在三年前,魏正雄给了她一个大工程承包,也是修建高速路。
当然了,她只是修其中一段路,只有十公里,但即便是十公里,也让她赚了两千多万。
这还是她没有本金,找了一家建筑公司合作,五五分成之后的利润。
要不然,这个项目,他最少能赚五千万。
也是在修路期间,她正式跟了魏正雄。
修完路之后,魏正雄又接连给了她好几个项目,其中不乏房地产项目。
“好了,我的人生经历差不多讲完了,现在说说你的吧,我很想知道,你和王会长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对你如此器重。”
周茹又喝了好几瓶啤酒,酒劲逐渐上头了,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搂着我的肩膀,胸前的饱满顶在了我的手臂上,另外一只手,还搭在我的大腿上,差那么一丢丢,就碰到了不该碰的大东西,弄得我心猿意马。
我也不敢乱动,因为我一动,触感更加明显了。
周茹既然对我敞开心扉,那我自然也要真诚一点。
当即,我便把几月前来到海城打工,然后在皇庭国际KTV门口救下王春明一命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怪不得,原来你是王会长的救命恩人,我说怎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跟章志远那家伙混一起,而且看你穿着,明显就是一个乡下小子,等我第二次见你,你穿得人模狗样不说,还变成了王会长的侄子。”
周茹恍然大悟,拍着我的胸脯说道:“你小子可真是走运啊,比我的运气都还要好,刚来海城打工,工地都还没上几天,就救了王会长的性命,满打满算,你小子来海城,也不过四个月的时间吧?结果就承包了好几处工程项目,等到明年的今天,你小子至少得是一个千万富翁了。”
周茹并不知道,我从李公子那得到了一千万的酬金,我早已经是千万富翁了。
而我也懒得解释。
我笑道:“还得感谢茹姐的帮助,不是茹姐把世纪花苑的项目,还有市政修补城市道路的项目承包给我,我也赚不到什么大钱,单凭我在浦东承包的泥工劳务项目,别说千万了,挣一百万都够呛。”
周茹醉醺醺的说道:“行了,你小子就别谦虚了,有王春明的关系,你还愁项目承包?海城建工集团给你一口汤喝,你也能喝得饱饱的,而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小子在浦东还承包了一处高架桥项目,修高架桥可比一般的工程项目赚钱多了……”
说着说着,周茹的身体突然一软,倒在了我的身上。
她喝醉了,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