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失恋之后,我发现我在校园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就跟那越堕落越快乐似的。首先我再也不用煞费苦心地把自己伪装成好学生了,我可以摘下面具,重新做人,还世间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废。其次,我再也不用三天一洗头,五天一换衣了,我尽可以臭气熏天地在校园里横冲直撞,而不用担心会有人拿着鞭子在后面追我,想想都觉着痛快。再次,现在所有的人都对我礼让三分,跟我接触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留神就弄出个世贸大爆炸来。我也是胆气大涨,做起事来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套用一句流行语来说,就是:我失恋了我怕谁。
我都失恋了,我害怕谁。只有人怕我的份,没有我怕人的理。我现在无论做什么事都特牛逼。进小卖部买东西都不带付钱的,拿了东西就走,没人敢吭气。吃饭的时候,连队都不用排,直接往食堂窗口前一站,大师傅一看是我,立马就把鸡鸭鱼肉等等最好吃的东西都打到我盆里了,而且份量是平常的三倍,看得后面的人眼都直了。打扫卫生的时候,根本不用我动手,早有人抢着把我的活儿干完了。还说我刚刚失恋,身子骨虚,不宜劳动,会伤元气的。说得我就跟在坐月子似的。
要是知道失恋还有这等好处,我早两年就失恋了。
这天中午,我正在林荫道上做饭后散步。这几天伙食太好了,把我一贯贫瘠的胃撑得不行,需要走两步消化消化。
我一边踱着方步,一边浅吟低唱:
轻轻的我失了,正如我轻轻的恋;
我轻轻的失恋,告别昨日的红颜……
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是个人,我敢肯定,因为有两只手,两只脚作证,还穿着衣服,基本可以排除其他可能性。但我总感觉走过来的是之大灯泡,灼灼地发亮,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此人姓沙,原名是甚,无从考证,至少从没听人叫过他的名字,一般都俗称他为沙和尚。因为他脑门特别大,又理的是光头,倍儿亮,跟个一千度的大灯泡似的,“唰唰”地发光,特别是在阳光下,简直就是个小太阳。
这个沙和尚可不是个真和尚,除了发型有点相像之外其他根本不沾边。和尚讲究心如止水,四大皆空,他是相思不断,花心绝对。不但全身上下穿的衣服都是花花公子牌的,而且整个人也是花花公子牌的。成天的拈花惹草,招蜂惹蝶,在校园的女生堆里是混得如鱼得水,如猴在林。
我和他面对面地行走着。其实林荫道本来不窄,校长大人的别克轿车都来去自如,何况走两个人乎。但问题是我们俩谁都没有让路的意思,都在沿直线前进,不巧的是两条直线重合了,所以最后结构只能是发生力的碰撞。这段时间我的胆儿是见风长,几近包天,甭说让路了,挤公交车都不带侧身的。要我给人让路,你先让布什给伊拉克人民道个歉再说。于是我就径直朝前走,很快就和沙和尚面对面,胸挨胸,鼻尖碰鼻尖。
于是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再走就不是走路了,是顶牛。我先闭了一会儿眼睛,极力适应沙和尚的灯泡头,免得被强烈的光线射伤了我心灵的窗户。
要说这沙和尚今个儿不知是怎么了,吃错了什么药,跟我面对面地站了二十多分钟,愣是没有一点让路的意思,还不时地掏瓶发油出来在头上抹两下。你说你一根头发都没有,你抹什么发油啊。现在我知道他的头为什么这么亮了,敢情是镀过膜的。
我俩就这样面面相对地站着,跟一对分别多年的情侣似的,互相看个没够。旁边路过的人还以为我们在搞同性恋呢。我慢慢地生气、上火、冒烟了,你说你没事跟我瞎顶个什么劲,好玩啊!
我胸一挺,刚要发作,没想到他倒先开口了。
沙和尚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听好了,我是从来都不给白痴让路的。”
我回他一句:“听好了,从来给我让路的都是白痴。”
说完我就想抽自己一嘴巴,我说的这叫什么话,不是自断退路吗。
其实我本来想讲的是:“从来都是白痴不给我让路。”但被沙和尚的灯泡头晒了半天,有点晕晕的,说话就有点颠三倒四了。
我有点着脑了,心一横,凶相毕露,“你丫到底给不给我让路,告诉你我可是失恋了。”
这句话果然管用,那家伙一听,立马“唰”地一下就闪到一边去了,还说:“原来你失恋了,干吗不早说呢?早说我不就绕道走了吗?你看你这事整的。”
呦哬,这事错还在我了。本来我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听他这么一说,火又上来了,加之被他的灯泡头晒了半天,有点晕头晕脑的,语气立马就冲了:“什么我不早说,整个东南亚都知道我失恋了,就你还不知道,你长得什么脑袋,到底是不是地球人。”
沙和尚的火也上来了,“这能怨我吗?我不是前端时间生脑膜炎住院了吗。今天是我第一天上学,我哪知道你失恋了。再说了,真的整个东南亚都知道了吗?”
“那可不。”我说,“估计再过两天,连欧洲都快知道了。”
沙和尚偏不信邪,认为我是夸大其词。于是顺手从旁边拉过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估计是教职工子女),指着我问:“你知道这个人怎么了吗?”
沙和尚原想这么个小屁孩连什么是失恋都还没搞懂,怎么可能知道我怎么了。他想借此灭灭我的威风。没料到那小家伙斜了我一眼,开口就说:“这傻瓜不是前段时间刚刚失恋的吗,听说还跑去实验楼楼顶闹自杀的呢,把那上面的铁栏杆撞坏了两个,到现在都还没陪呢。”末了,又不屑地加了一句,“为了个女人搞成这样,真没出息。”
说吧,一把甩掉沙和尚的手,哼着“老婆,老婆,我爱你”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