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胸前起伏的气息平稳之后,她从皮包里翻出药,合着矿泉水吞下。
站在她身后的晏律言已经注视了很久,从她翻找药,到吃完收拾好,幽深的眸子中那一抹情绪晦暗难猜。
苏茉兮抹了下嘴角的水渍,转身看到他站在门边,错愕的皱眉,语气生硬问道:“你吃早餐了吗?”
他不说话,视线低低的盯着她搁放在床上的皮包,骨骼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磨砂袖扣,样子似在思考着什么。
“以后不要再空腹吃药了。”
淡淡的一声提醒,他连眼皮也没抬起来瞄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晏律言一直以为是她身子瘦弱,两人没有配合好才会多次床事后都没怀上,不成想是她偷偷背着自己在吃药。
这样的答案让他实在觉得心头荒凉无比,多看她一眼都会牵扯得心里生生的发疼。
苏茉兮走到门口去看他离开的落寞身影,心底叹嘘,并没跟上去解释。
她不是不愿意生孩子,只是她是真的还没准备好,毕竟孩子不是说生就随便生下来的。
孩子一旦出世,晏宋两家的关系务必要更加的亲密,就算晏律言先斩后奏的和她偷偷摸摸结婚,晏循不多加追查。可孩子一出生,晏循肯定要通知宋家,一旦穿帮她都不敢想象那时候的场景。
……
晏家书房。
听到轻轻的叩门声,晏循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揉着太阳穴唤了句:“进来。”
晏子昂推门而进,“爸,你找我?”
晏循看了一眼最近几日消瘦得很的儿子,心里多少泛起些许酸疼,浑厚的嗓音出声:“医院怎么样了?”
“有专门安排护理。”
“我问的是她人怎么样了。”
晏子昂薄唇轻抿着,好似在心底挣扎了一番才开口:“她什么也没说。”
林宋醒转后,他见过她一次,当时他毫无隐瞒的将晏循的话转达给了林宋,对方却只是告诉他会考虑,没有准确的答案。
晏循抬眼皮盯了他一眼,心里压着火气,“但愿人家是真的什么也不说,而不是在心里恨你,两年多来,她为我们晏家上上下下的做了多少事,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
说起悔恨,有谁能比得过晏子昂,是他亲手毁了她。
当初说好的公平合作,她进晏家,为的只是帮她省去晏循催婚这档子事,林宋没有丝毫越线,最后逾越的却是他自己。
就算是恨,他也认了。
“你好好准备准备,过几天顶替你二哥的职位。”
话投出去好半天,没听到他的回应。
晏循双眼眯起,仔细的审视他一番,“怎么?不想还是不愿意?”
沉思了下,他淡声:“爸,如果说论才干能力,我比不过律言,这个位置我觉得应该让给他。”
“你当你四弟长了三头六臂?”他冷哼一声,“他有分公司的事情要做,还得管M。Z。”
“爸,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当年孟姨的事情觉得他是在报复?”
听言,晏循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带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阴沉。
“出去!”
那些陈年往事一直是他心头的刺,怎么也拔不掉的刺,只要被人提及就会生生扎得他生疼。
晏子昂却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不依不饶的说:“其实,也许我们可以试着相信他,我想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要整个晏氏……”
“滚出去。”晏循暴跳如雷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手上的文件啪嗒一声甩在地上。
根深蒂固的东西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化解的,晏子昂知道这个道理,没出声,迈着小步走出书房。
一直守候在门外的晏芳见他出门,几步走上去,问:“你爸说什么?”
“他对律言还是戒备心很重,哪怕是提及一下都会让他心生怒火。”
“这个老顽固,真是脾气倔得跟头牛似的。”
说着,她就欲要绕开晏子昂冲进书房。
“姑姑,还是别去了,事情总会有转机的,现在主要看律言的表现了。”
提到晏律言她倒是吸引了注意力,好些天没见着人影了。
“对了,他现在在干嘛?”
“听夏特助说,是带着弟媳出去玩了。”
在晏芳印象中,晏律言从头到脚都是冷若冰霜,没想到今生还能见到他开启宠妻模式,嘴角满足的勾了勾。
要说这两人的婚事,她也是一直觉得纳闷,从回国的飞机上一直想到现在,百思不得其解。
晏律言从来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就算是当初谈个恋爱也是低调得不能再低调,家里人几乎是没一个知道的。
可谁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声不吭就带回来个媳妇。
“对了,律言和小宋是怎么认识的?”
晏子昂挠了挠脑勺,颇有些许为难,“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他说的也是真,之前问过两人,但压根没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再者说他也不习惯对别人的私事追根问底的,事过之后便也没在意。
晏芳见他衣着穿得几分闲适,随口不轻不重的问了句:“你这是打算去医院?”
“医院的东西没营养,我让家里的厨房做了点带过去。”
听到这话,晏芳心底哀叹了一声,“如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小林那孩子善良单纯,性格也好,你说你怎么就……哎!我也不多说了,你去吧!”
“那我先过去了。”
晏子昂刚走,晏芳打算着进书房去瞅瞅晏循,走廊不远处斜斜倚着门板的人冷声嘲讽:“姑姑,你还真是能耐啊!”
她抬头望去,那道身影颀长,依靠着门板的身子一动,几步走到了她跟前。
“我劝你平时多学学做人做事的道理,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弄出那些花边新闻,你爸岁数大了,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晏子莫薄唇轻启,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姑姑教训得是,侄儿谨记在心。”
说完,他深深打量了几分眼前的女人,绕开迈着小步离去。
晏芳回头去看他的身影,心底有些失落,怎么说晏子莫也是她的侄子,说毫不关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两人之间从小时候那一次训斥,便关系变得分外的紧张。
有时候想想,到嘴边抱歉的话,因为看到对方那气势逼人的架势,又生生咽了下去。
……
晏子莫到医院后,没有第一时间的去病房,而是去了主治医师办公室一趟。
医生也没多交代什么,只是让他尽量不要刺激病人的情绪。
躺在雪白病床上的林宋,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双眼无神,原本就骨瘦如柴的身子此刻更显得是轻风易残,柔弱无骨。
听到有轻微的推门声,她挪了挪身子,翻了个身,将扎着针头的手放在被褥上。
晏子昂进门,脚步轻得听不到声音,放好手上的鸡汤,伸手去帮女人捏被角。
兴许是从来没做过这些事情,反而是把被子弄乱了。
林宋背对着他,一头长发乱糟糟的散落在白色的枕头上,毫无美感,加之女人的朴实无华,显得更是落寞。
他伸手去帮她撩头发,手扬在半空,被林宋冷冷的声音打断:“别这样,不值得。”
一只手尴尬的在半空中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收回,他清俊的面容上牵出一丝苦涩和自嘲,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瞳中盛着雾气。
若说他对林宋完全没有感情,那也不可能。
一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两年多,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会摩擦出一些感情。
更何况林宋还是一个温柔美丽大方的女人,日夜不停的在他身边徘徊。
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
他转身走到病房的阳台,抽了根烟,疏解了一下阴郁的情绪才再度进门。
这次,他没有逃避,直接坐在她面前的沙发椅上。
双眼死死的盯着床上双目紧闭的女人,良久,削薄的唇瓣轻启:“说说,为什么偷偷打掉那个孩子?”
他刚吸过烟,嘴里还有淡淡的烟气,一出声随着空气漂浮着吸入林宋的鼻腔。
曾经的每一个日夜,她一感受到这样的气息,心里都会格外的有安全感。
而如今,她有的只是深深的疲惫和厌倦。
“以前不都是这样吗?”
她依旧紧闭双眼,语气淡漠得犹如寒冬中的烈风。
细细数来,她怀过他三个孩子,而每一个的命运都逃脱不了被扼杀。
记得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她偷偷买了测试的东西,躲在厕所里测试结果。
当时她害怕,不敢和眼前的男人说, 是因为偶然一次他看到她躲在厕所干呕,才知道一切,安排她去医院打孩子。
那段时间算得上是她人生最恐惧的时刻,每天夜里都会有孩子的哭声在她梦中响起,还伸着手指,面目狰狞的抓着她。
第二次,她心情虽说一如既往的害怕,但多少有了经验,对付起来也算勉强。
第三次,她似乎已经走到了轻车熟路的地步,不痛不痒。
这一次,她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对于晏子昂已经再没可说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
说这话时,他眼中跳跃着伤痛的情绪,充血的眼睛氤氲起的雾气渐深。
“不过就是个孩子,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好似一切于她而言,无关痛痒,又仿佛只是在讲诉着别人的故事。
她终于睁眼,眸子冷笑的望着他,男人清瘦了很多,但依旧不能削减他的俊朗夺目和矜贵的气质。
“再说,你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有什么好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