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宝一靠近江敏，江敏身上浓重的药味便随着风入了林宝宝的鼻子里。
这味道林宝宝太熟悉了，医院病房里处处是这样的味道。
林宝宝低头去看江敏怀里的孩子，这孩子在冷风里吹了许久，哭得渐渐没了声音，整个人红红的，也不知是不是发烧了。
“我可以拉拉她的小手了吧？”林宝宝小心翼翼地问。
江敏有些恍惚地点头，眼睛死死盯着林宝宝的手。
林宝宝在心中默默祈愿，希望自己真的能有与这孩子交流的能力。
林宝宝伸出手去，握了握孩子的小手。
好烫，果然是发烧了。
下一瞬，林宝宝脑中一片空白。
她听不到这孩子的心声。
听不到她想说什么。
与常人无异。
林宝宝有些眩晕，她想她此时的脸色一定不太好看，可她只要没什么表情，江敏便看不出她此时的崩溃与无措。
“我的孩子说了什么？”江敏问林宝宝。
林宝宝眸子动了动，她内心虽早已翻滚无数情绪，可此时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淡，透不出任何内心波澜。
“她说她想穿小裙子。”林宝宝说道。
这句话几乎是应激反应，后来林宝宝再去想她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想出其中的原因来。大概是因为四年前流产后，她知道那个孩子是个女孩后，曾经难过而遗憾地想，要是那个孩子能平安生下来、长大，她一定给孩子买好看的小裙子穿，给她扎好看的辫子，让她成为最开心、最快乐的小孩。
江敏一时间没理解：“什么？什么小裙子？”
林宝宝继续说道：“她说她想让妈妈给她买漂亮的衣服、漂亮的小裙子，给她梳头发、扎辫子，带她去游乐园玩耍，她说她知道妈妈一定会让她成为最快乐的孩子。”
“……”江敏的眼泪汹涌而出，“她真的这么说的？”
林宝宝很肯定：“是的，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说她在这里好冷，想和妈妈一起回去。”
江敏低头去看怀里的孩子，看着她满脸的通红，她那么小，那么软绵绵的，还没来得及好好认识这个世界，还没能穿上好看的衣服、梳整齐的头发，她的人生才刚开始啊……
江敏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孩子的身上，浸湿孩子的衣服。
这孩子小手握成了拳，在空气里伸展着。
她很不舒服，哭声已经很弱了。
江敏抬头去看林宝宝：“她还这么小……我怎么能让她跟我一起去死……”
“是啊，孩子还这么小，怎么能没有妈妈照顾？”林宝宝赶紧开口接话，她生怕江敏想留下孩子自己自杀。
她很怕江敏仍固执地守着轻生的念头。
江敏浑浑噩噩的，抬头看看林宝宝，又看看身后的高楼，从护栏上落了下来。
林宝宝提到嗓门的心稍稍落了些，她伸过手去挽住江敏的胳膊，民警眼疾手快，迅速过来拉住江敏，将她安安全全地困住安全范围内。
江敏埋头下去，抱着孩子痛哭起来。
哭声凄厉，随着秋风一道卷入远方的天空中。
民警带着江敏下楼的时候，林宝宝终于松懈下来，只觉得腿软，走两步便要倒了，扶着墙面做深呼吸。
民警过来询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林宝宝摇头：“我没事，我缓一会儿再下去。”
“我在这里陪你吧。”民警说到，“等会儿还要麻烦林主任跟我们去做笔录。”
林宝宝点头：“好。”
天台上的风好凉啊，林宝宝后背的汗水似乎也被风吹得干了，凉丝丝的一片。
林宝宝忽而很是后怕，如果刚才她没有劝服江敏，如果江敏当着她的面抱了孩子跳下去……
林宝宝不敢继续想下去。
“宝宝！”
恍惚间，林宝宝似乎听到了陈小虎的声音，她抬头，看见陈小虎向她奔来。
“宝宝，你有没有事？”陈小虎行至林宝宝跟前，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伸手就把林宝宝抱进怀里，“我刚才听他们说你亲自去劝江敏……宝宝，你怎么这么不管不顾的？”
林宝宝看了一眼还站在身边的民警，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陈小虎，说道：“我没事。你别大惊小怪的。我们下去吧，我还要去做笔录。”
陈小虎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真的没事？要不先休息一下再去……”
“不用。”林宝宝想早点了了这件事，她看向民警，“警察同志，我们去做笔录。”
几人一路下去，陈小虎始终没有放开林宝宝的手。
*
做完笔录，天已经黑了。
林宝宝走出警局，看到站在门口等她的陈小虎依旧是满脸担忧，不禁笑话他：“我都没事了，你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宝宝，你今天的行为很危险，知道吗？”陈小虎过去揽她，“我和你一样想救江敏，但我不想你冒生命危险去救她。”
林宝宝“啧”了一声：“哪有这么严重？难不成你觉得江敏会把她拉着一起跳下去？”
“江敏的情绪很不稳定，她一直吵着想见你，就是对你有成见，她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陈小虎说道，意思就是江敏有可能会拉着林宝宝同归于尽。
林宝宝何尝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她也紧张、害怕，可当时那种情况，不由得她犹豫。
“总之，我现在没事，江敏和她的孩子也没事，这就是最好的结果。”林宝宝握了握陈小虎的手，“我们回去吧。”
陈小虎拉着林宝宝，目光在她脸上盯了许久，又移到她的小腹上：“宝宝，你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做个检查？”
林宝宝知道他指的是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不舒服。
林宝宝摇头：“我没事，孩子也没事。陈小虎，你不是不想我留下这个孩子吗？怎么这么紧张？”
“我……”陈小虎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担心你。”
林宝宝懒得理他，坐进车里，又问起江敏的情况，听到陈小虎说江敏正在医院病房接受检查和治疗，孩子也有护士在照顾。
“江敏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她有产后抑郁症，程度比较严重。我们医院也胆战心惊的，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傻事来。”陈小虎向林宝宝大致讲了江敏的情况。
林宝宝想起今天江敏的一些状态，说道：“她的情况确实不是很好，今天跟我说，我不该救她和她孩子的命，她的怨怼这么深，不是一朝一夕积累起来的。对了，她家里人来医院了吗？”
陈小虎点头：“她爸妈来了。我在群里看到他们聊天，说江敏的父母住在老家，离这边有点远，一听说江敏的事就赶过来，刚才刚到。”
林宝宝不禁诧异：“那她老公呢？没来？”说这话的时候，林宝宝是有些生气的，自己老婆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身为丈夫、身为父亲居然没有出现。
陈小虎犹豫了片刻，告诉林宝宝：“江敏是未婚。”
“未婚？”这一点是林宝宝着实没想到的，除了病情方面的信息，病人的个人信息，她向来很少关注，“她未婚生子？那……孩子的父亲没出现过？”
陈小虎摇头：“没有，没出现过。而且……江敏一提起这个人就异常激动。”
林宝宝沉默下来，看向车窗外。
江敏的症结果然是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