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宝结束与钱晓鸥、徐梦醒的下午茶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时针指向六点，天光不那么明亮了。
客厅的顶灯关了，落地灯的光芒淡淡地在家具上晕出一圈光。
卧室的方向传来陈小虎的说话声。
“妈，我早就说过了，是我不想要孩子，不关我媳妇儿的事。小孩有什么好的？又吵又闹，我们还得花很多钱，累死累活养大孩子，万一是个不听话的，那更麻烦了。我真的不想要，你们以后也别在宝宝面前提，行不？”
……
林宝宝换了拖鞋，往卧室的方向走去，卧室的门没关。她站在门口，看到了陈小虎的背影。
他坐在床沿上，背有些弯，这不像平日里的他，窗外的光落了一些在他身体上，一半明一半暗，渲染出几分寂寥的味道来。
“老公。”
林宝宝走进去。
陈小虎立刻就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笑脸：“宝宝你回来啦？怎么样，和她们玩得开心吗？”
“嗯。”林宝宝贴近陈小虎身侧，“妈又催我们要孩子了？”
陈小虎一怔：“你都听到了？”
林宝宝下巴扬起指了指卧室的门：“门没关。”
门没关，她自然听得到。
陈小虎起身，张开臂膀抱住林宝宝：“他们啊，就是闲得慌。我可不想要孩子，吵死了，打扰我们二人世界。我只要你这个宝宝就够了，不需要其他的宝宝。”
林宝宝推推他：“嗯。给你，找个地方放。”她把钱晓鸥付钱买下的那个风铃递给陈小虎。
陈小虎拿起来看了几眼，惊喜地笑起来：“送给我的礼物？”
“钱晓鸥送我的。”林宝宝无奈，“我明天回去上班。”
那次昏厥之后，林宝宝又连续工作了几天，要不是陈小虎连续几天撒娇吐苦水恳求她回家休息，她可舍不得放下医院的工作。
陈小虎似乎有些失落，收好风铃，问：“老婆，你就这么急着回医院么？”陈小虎又开始撒娇，“你舍得你老公一个人孤零零独守空闺？”
“停，这招不管用了。”林宝宝捏捏他的厚脸皮，“你独守空闺？你们内科没事干？”
“……那倒也不是。”陈小虎吃瘪。
遥想当年，他是因为林宝宝最初想进内科才主动应聘内科，想与林宝宝在同一科室工作，来个下班就能“夫妻双双把家还”。原想着妇产科“借”林宝宝过去，总要“归还”的吧，哪知道有借无还。
妇产科的工作比内科忙碌太多，林宝宝又是个工作狂，两人总是聚少离多。
林宝宝目光放柔和，语气带哄：“不是说准备了大餐？我饿了。”
“当然准备好了。”陈小虎一张脸瞬间亮起来，“洗手吃饭。”
一桌的美味佳肴。
糖醋排骨、粉蒸肉、虾仁豆腐、清炒蔬菜、蛋饺粉丝汤。
林宝宝皱眉：“陈小虎，你觉得我们两个人吃得完这么多？”
“你不需要担心这个，这都是你喜欢吃的。”陈小虎推开椅子，牵了林宝宝坐下。
林宝宝心里疑惑，今天是什么大日子么，做这么多菜？
大日子……
林宝宝脑中一道激灵。
今天是她和陈小虎结婚四周年纪念日。
她又是愧疚又是窘迫，回想起方才陈小虎拿着风铃问她，是不是送给他的礼物……
她连礼物都没有准备。
林宝宝仰起头，在陈小虎脸颊一侧亲了亲：“谢谢你，老公。”
“……”陈小虎有些呆。
他笑颜灿烂：“记起来了？”
“嗯，结婚纪念日。”林宝宝说，“我……没准备礼物。”
陈小虎心情大好，伸手去揽林宝宝的腰：“你在我身边，我不需要任何礼物。”
林宝宝目光流转，想说一些话，却似乎又说不出来，最后吐出一句：“吃饭吧。”
陈小虎的手艺不错，这一点林宝宝很清楚。
比起只会煎鸡蛋做沙拉的林宝宝来说，陈小虎简直就是五星饭店大厨，做的菜色香味俱全，还会加入自己的创意。
林宝宝先拣了她最爱吃的虾仁豆腐，吃了两口，突然想起今天要给一位专家发封邮件，便起了身。
“怎么了？”陈小虎拉住她。
林宝宝道：“我去发个邮件。”
“吃完再去啊。”陈小虎不肯放开她。
林宝宝掰开他的手：“不行，堵着这事，吃不下。”
陈小虎：“……”
陈小虎很清楚，林宝宝一旦沾上工作，那心便要飞了。
果不其然，待林宝宝发完邮件回到餐桌上，整个人的情绪都变了。
“这排骨怎么这么老？你没焖一下？”林宝宝咬了口排骨，又放回碗里。
陈小虎冤枉得很，这排骨他焖了大半个小时，就是怕她嚼得辛苦。
“那吃豆腐？”陈小虎舀了勺豆腐给林宝宝。
林宝宝尝一口：“没味道。”
“吃粉蒸肉？”
“太肥了。”
……
陈小虎瞧着她挑三拣四地闹脾气，就知道她肯定又想着医院的事情，只要不在医院，做什么她都觉得不舒服。
陈小虎哭笑不得，叫了声她的名字：“宝宝。”
林宝宝偏过头去看他：“干嘛……”
剩余的声音尽数淹没于陈小虎的亲吻中。
这世上的人和事，从来都是一物降一物，一物克一物。对付林宝宝的脾气，唯有陈小虎最有办法。
屋外夜色缭绕，室内光影交错。
刚洗过澡的肌肤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似有似无，想笼的纱一般。
床头灯映出一双交叠的身影，男人的唇顺着女人的脖颈往下。
林宝宝抬手，手心盖住陈小虎的唇，眯着眼睛问他：“套子呢？”
“在床头，我都准备好了。”陈小虎凝望她的目光里有许多情欲，“宝宝，我们很久没做这个了。”
林宝宝推推他的胸膛：“小心点。”
陈小虎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要孩子，更不想“意外怀孕”。
“好。”陈小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得了林宝宝的许可，心情更是亢奋，有千丝万缕的情意想与爱人倾诉，于是动作从轻柔变得粗鲁，给予与掠夺在喘息声中交错上演。
林宝宝有些迷离。
迷迷糊糊中，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妈妈……”
“走开！”林宝宝推开了陈小虎。
这突如其来的抗拒令陈小虎愕然，他定定地看着林宝宝的面容，看到她额角凸起的青筋、微微抽搐的嘴角，他便知道她此刻有多么痛苦了。
除了陈小虎，没人能从林宝宝那张仿佛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读出过喜怒哀乐。
陈小虎很久以前便知道，林宝宝的爱与恨、喜与怒，不会向旁人表露，也不会向他表露。他也知道，这不是林宝宝的错，她出生时母亲难产，她在母亲子宫里待得太久出现窒息，造成面部表情表达出现障碍，这是无法治愈的表情障碍疾病。
“宝宝……”陈小虎心疼，贴过去把林宝宝抱进怀里。她最近又瘦了许多，她总是这样，忙起来顾不上自己，饮食不规律，作息不规律，三十出头的年龄，身体状况与心理状态却像四十多岁。
“宝宝别怕，有我在的。”陈小虎摸摸她的头发，像安抚小猫咪一般，“好好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小虎。”林宝宝有些想哭，“我昏倒那天，做了个梦，梦到一个孩子叫我妈妈……”
陈小虎的后背发僵。
他又听见林宝宝说：“那天醒来以后，我总觉得有什么声音在我耳朵边响……像婴儿的声音一样……我刚才又……”林宝宝有些哽咽，“又听见那些声音了。”
陈小虎心口发闷，他听着林宝宝说这些，心里也不好受。
当初那个孩子，是林宝宝心里永远的痛，又何尝不是他心里难以治愈的伤？
可他知道，他必须比林宝宝更坚强、更勇敢，那样，才能保护林宝宝，为她挡住那些令她难过的事情。
“宝宝，最近你可能太累了。明天去医院，你先去做做检查，下个月我们把年假请了，出去旅游几天，放松放松，好不好？”陈小虎柔声细语地问她。
林宝宝眼眸子颤了颤。
她冷静下来，自觉或许是该好好出去放松心情。
一直以来，她都处于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中，现在大概是身体发出抗议，让她松一松了。她现在的状态，也确实不是理想的工作状态，不能对患者负责。
林宝宝思前想后，接受了陈小虎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