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烨的科室接收了一位有胸下肋骨疼痛症状的患者，是个孕妇，孕周32周，这也是欧阳烨请林宝宝会诊的原因。
“陈小虎那边的会诊情况怎么样？”欧阳烨问起这件事来。
林宝宝想了下措辞，说道：“一个胃癌孕妇，中期，孩子23周。”
“啊？”欧阳烨唏嘘，“林主任是要为她做引产手术么？”
林宝宝摇头：“患者不愿意终止妊娠。”
欧阳烨皱眉：“这不是拿命开玩笑么？”
“孕妇是高龄妊娠者，患有多囊，尝试了很多办法，好不容易有了这一胎。她不想放弃。”林宝宝继续说道。
从前林宝宝只能对这种情况表示尊重，尊重患者的选择，现在她却又多了几分理解，因此说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像欧阳烨那样的无奈情绪。
欧阳烨又说道：“高龄孕妇，高龄初产妇，胃癌，这真的是拿命开玩笑了。”
高龄初产妇是指年龄超过35周岁才第一次分娩的孕妇，高龄孕妇的阴道弹性、骨骼灵活程度和体力都会差一些，面临的风险也会大很多。高龄产妇的流产和早产风险比正常产妇高，高血压、心脏病等这些内科合并症发生的概率增加，分娩时的难度也高了许多，容易难产大出血。
正如欧阳烨所说，李萍高龄生育这件事本身就是极具风险的，如今又罹患胃癌，可谓雪上加霜。
“是她老公非要留下这个孩子还是她家人啊？”欧阳烨又问。
林宝宝摇头：“是她自己。她的丈夫和家里人都是劝她引产做治疗。她说她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欧阳烨叹气，“太固执了，以命换命啊？不值得，不值得。那你们的方案是怎样的？”
林宝宝说道：“按照患者的意愿，就是要等孩子分娩后，再进行抗癌治疗。”
“恐怕不行吧？对于癌症患者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命，病情瞬息万变，迟一天那可能就是生和死的区别。再者，要是耽误了时间，癌细胞扩散，那就不只是做胃部手术的问题了。”欧阳烨觉得要是等孩子生下来再治疗，那人怕是都要没了。
林宝宝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她顿了半分钟，说道：“两个方案，要么就是等，等胎儿达到能够进行剖宫产的指标，就提前剖宫娩出。要么就是现在引产终止妊娠，先保住患者的命。不过患者不会同意后一种方案。”
欧阳烨有些惊讶：“林主任，这作风不像你，居然会有让孕妇冒险等胎儿成长的方案？要换做以前，你肯定当场就甩脸子，说，我只能给患者终止妊娠，其他方案别找我。”
林宝宝：“……”
欧阳烨说得绘声绘色的，颇有林宝宝的语气和风范。
欧阳烨又问：“那最后定下来了吗”
“没有。”林宝宝神色淡淡的，“内科和肿瘤科还在讨论。”
“那你这个妇产科呢？”欧阳烨问。
林宝宝如实回答：“要现在做抗癌，我就去给她引产。要等胎儿成熟，我就准备好为她提前做剖宫产。”
这回答可真够圆的，欧阳烨无话可说。
事实上，林宝宝从内科主任和肿瘤科主任的讨论中基本可以确定，李萍哪怕真的想以命换命，也未必能如愿。胎儿发育还早，一般来说，剖宫产手术至少要在孕周39周后进行，在那之前进行剖宫产，新生儿的存活率无法得到保证。就算想冒险提前几周进行剖宫产、抢救新生儿，也不是一定能够实现的。以李萍的癌细胞扩散状况来看，她不做抗癌治疗，剩余时间有没有一个月都很难说。
林宝宝想着这些，头疼得很。
“林主任，我这位患者其实没多大毛病，她胸下肋骨之所以会出现疼痛，主要是因为胎儿在成长，挤压脏器。”欧阳烨此时已经转了话题，向林宝宝介绍他科室这位患者的情况，“但我跟她解释清楚了，她仍不相信，来了几趟了。”
林宝宝疑惑：“让她来挂妇产科的号不就好了？”
“她说挂不到你的号，别人说的她不信。”欧阳烨解释道。
林宝宝更加不解了，就这点小事情，值得欧阳烨来请她会诊？她神色复杂地看欧阳烨：“欧阳医生，这既不是疑难杂症，也不是棘手急诊，怎么能劳你大驾，把‘会诊’的名头都打出来了？你让她来妇产科挂号吧，我很忙，先走了。”
这不是胡闹么？
林宝宝没想到欧阳烨也有胡闹的一天，转了身想走，欧阳烨立马大跨几步拦住她：“林主任，她跟我们院长有点关系，所以……”
林宝宝眼皮一跳：“哦，有关系的。”
林宝宝动了动唇，没再继续说什么，与欧阳烨一道进了诊室。
孕妇名叫郑枚，像欧阳烨说的，来了几次了，每一次来就会赖上许久，之前欧阳烨那么急着请林宝宝来“会诊”，也是想着赶紧把这事情了结了，哪里想到前方先排了内科和精神科，这才轮到他这里，又耽搁了几天。今天是恰好碰上郑枚又来咨询，又恰好林宝宝有空，不然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林宝宝心里虽然不爽欧阳烨以“会诊”的名义把她叫来，但她也能理解欧阳烨的苦衷。他们这些医生，即便个人再怎么有个性，该服软的地方还是要服软的，否则有时候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总不会那么顺畅。
这就是人情。
“林主任，你的号真的太难抢了，我找了黄牛都买不上。”郑枚一见林宝宝，又是激动又是怨愤不平的。
林宝宝微怔：“黄牛？”
“哦，就是有的人专门抢一些难抢的专家号，然后高价卖给需要的病人。”欧阳烨向林宝宝解释。
林宝宝微微皱眉，看着郑枚：“以后不要做这种事，这种号没有保障，浪费钱。”
“好的，好的。”郑枚见到了林宝宝，正高兴得很，林宝宝说什么她都点头，“林主任，我听说你给潮汐集团董事长的儿媳妇做的手术了，我特别佩服你，说实话啊，找其他医生看我不放心，我只相信你。”
林宝宝：“……”
林宝宝不晓得该怎么接话才好，看了郑枚的彩超报告，又去听她的胎心。
“预产期还有一个月，胎儿发育很健康。”林宝宝毫无情绪地说道，“你之所以会觉得胸下疼痛，是因为子宫压迫到脏器引起的。孕妇的子宫会随胎儿的长大而变大，子宫一变大，就会对肝脏、胃部这些脏器造成压迫，人的肋骨保护人体内部的器官，脏器受到压迫，肋骨自然就会出现疼痛。这种现象很正常，也很常见，不用担心。”
林宝宝给出的解释和欧阳烨如出一辙，郑枚听了，仍不放心：“可是我疼了好些天了，会不会有别的毛病？我家里人都不在大潮，我老公是个消防员，每天忙得很，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就怕出点什么状况……”
林宝宝了然，孕产妇临近分娩期，出现这种焦躁、担忧的心理很常见，何况郑枚独自在家，是怕自己出了点什么事，不能及时处理吧。
“你放心，彩超我和欧阳医生都看了，没有异样。你和胎儿都很健康。如果你担心自己在家出事了没人能帮你，那就记一个我们妇产科的值班电话，需要的时候打120，也可以打我们科室电话。”林宝宝说完，从外袍口袋里摘了签字笔下来，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串号码，递给郑枚。
同样的话，从欧阳烨口中说出来的效果与从林宝宝口中说出来的效果果然是不同的，郑枚一听林宝宝这么说，眉眼舒展开来，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谢谢你林主任。”
林宝宝没说话，心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仅很健康，还很活泼。她刚才听胎心的时候，就听到那个孩子在郑枚肚子里开开心心地哼着歌，不知道有多高兴。
是为着快要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而高兴吗？
林宝宝不仅低头去看看自己的肚子，她自己的宝宝，会不会也很期待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