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医院的单位小区离林宝宝的小区大约二十分钟车程，周六陈小虎休息，开了车送林宝宝过去。
这几天两人没再就孩子的问题起什么冲突，心照不宣一般，不主动提孩子的去留问题。陈小虎一如既往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林宝宝，按照她的胃口做些健康可口的饭菜。她孕吐明显，吃不下饭，陈小虎就想法设法地改食谱。家务活也不让她做，有时候林宝宝会错觉他已经不排斥孩子了。
外来车辆没法进小区，陈小虎把林宝宝放在小区门口，自己去附近停车。
徐梦醒已经到了，正站在小区门口等林宝宝。
林宝宝见她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手里拎着个帆布包，站在树荫下朝她招手。
林宝宝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她哪里见过徐梦醒这么落魄的模样。
林宝宝走过去：“等很久了？”
“没有，我也刚到。”徐梦醒努力挤出些笑容来，目光落在林宝宝的肚子上，“还不怎么显怀。”
林宝宝“啧”了一声：“这才多大。”
“要等你老公吗？”徐梦醒问，她刚看到陈小虎开车离开，猜到是找停车的地方去了。
林宝宝眼皮动了一下：“不等了，他要来自己会跟来。”
“唉？怎么回事？”徐梦醒觉察出林宝宝语气的不对劲，“吵架了？”
林宝宝默了一会儿，点头，将她与陈小虎关于孩子去留问题的争执与徐梦醒讲了一些。
徐梦醒停下来，分析起来：“看你说的意思，其实陈小虎不是不想要孩子，他是觉得有了孩子让你的状况不太好，连累你了，所以他才不想你留下这个孩子。而且……”徐梦醒忍不住笑起来，“你说你为了孩子要跟他离婚，那他肯定要崩溃，你就是他的天你就是他的地啊。”
林宝宝：“……”
老小区没有电梯，同事介绍的房子在三楼，徐梦醒大着肚子，爬楼梯不方便，这楼层正好。
房子其他方面都还好，只是采光不太好。但对于徐梦醒来说，这已经是性价比最高的租房了。陈小虎很快就跟过来了，林宝宝让他去看看屋子里的水电设备、煤气灶什么的，给徐梦醒把把关。
一切还算顺利，徐梦醒也不挑了，与房东商量着签合同的事情。
林宝宝站在窗口，往楼下看去，一夜秋雨过后，梧桐树叶黄了许多。
“老婆。”陈小虎靠了过来，把手里一条羊毛披肩披在林宝宝身上，“起风了，有点凉。”
林宝宝抓着披肩的边缘，抬头去看他：“你还带着这个啊。”
“嗯，早上看了眼天气预报，就把你的披肩带来了。”陈小虎说道。
“哟，你们小两口说什么悄悄话呢？”徐梦醒和房东说完了话，也走过来，见林宝宝身上多出来的披肩，笑起来，“陈小虎，你还挺疼老婆的。”
徐梦醒说完，抬眼朝林宝宝瞧了一下，那眼神里透出来的意思挺明显的：我看不是你们吵架，是你非要跟他吵架。
林宝宝：“……”
几个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租房的事情定下来了，便前后离开。
走到小区门口，陈小虎回头去看两位女士：“我去把车开过来，你们在这里等我。”
“啊，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徐梦醒说。
林宝宝转头：“怎么？”
“我有别的事要做，先不回家的。”徐梦醒说。
林宝宝挥手，叫陈小虎先去开车，又问徐梦醒：“去哪里？我们开车方便，送你过去。”
徐梦醒想了想：“我想去一趟人力资源市场，跟你们不顺路的。”
“人力资源市场？”林宝宝思考片刻，明白了，“梦醒，你想找工作？”
林宝宝有些惊讶。
徐梦醒点头：“我总不能当个无业游民，坐吃山空吧？我要吃，我肚子里这个要吃，她出生以后，很多地方都要钱的。我这都快四十岁了，总不能向家里要钱。”
林宝宝明白徐梦醒亟需经济来源，可她现在这个情况……
林宝宝目光里有一些担忧的情绪，徐梦醒看出来了，笑笑：“我知道，我已经离开职场很多年了，差不多与社会脱节，现在又怀着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肯招我。但我总要试一试吧？”
林宝宝点头：“行。就让小虎绕个路送你去一趟，没多少时间。”想了想，又问：“网上投简历了吗？”
“也投了。”徐梦醒说，“但我觉得不踏实，总干等着也不好，亲眼去看一看，和那些招聘方聊一下也是好的。就是不知道，人家想不想跟我聊。”
林宝宝安慰她：“去试试吧。”
*
事实证明，徐梦醒并非杞人忧天。
徐梦醒找工作的障碍有三：年龄大，与社会脱节久，孕期。
这三个点又恰好是最能招致职场歧视的三点。
徐梦醒是从211院校毕业的高材生这没错，可她已经毕业十几年了，当初的专业知识和技能也不知道还能记住多少。她当年从单位辞职，在家一心一意做家庭主妇，早已与日新月异的职场脱节，跟不上现在的节奏，不了解现在的职场环境，更不知道该怎么和年纪比她小一轮的年轻人交往。
她这一胎已经快八个月了，预产期在即，现在哪家公司招她进去，那就是直接发工资给她放产假。
谁会愿意这么做？
徐梦醒穿行在人来人往的人才市场里，只觉得由心底生出许多尴尬与无措的情绪。
她觉得她站在这些充满活力的、一身本事的人群中，就像个小丑。
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人投来不屑的目光，也有人小声议论。
徐梦醒一张脸火辣辣地疼，她迅速给几家企业投了简历，听着他们“有消息会通知你”的客套话，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
那些招聘人员只扫了一眼她的简历，甚至不愿意与她聊一聊。
徐梦醒逃一般地出了大楼，站在楼下拼命呼吸新鲜空气，许久才缓过神来。
徐梦醒突然想，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做家庭主妇，而是继续工作、继续在职场打拼，是不是今日的光景就会不一样？
可是当初那个选择已经做了，这个结果就必须承担。
她眼眶发热，好想抱头痛哭一场。最后却只是抬手揉了揉眼睛，抬起头迈开步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