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文,我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老公坚持要开你患有抑郁症的确诊证明,就算我们不给他开,他也会带你去别的医院诊断、开证明。”
林宝宝把事情与李秀文道明白了,李秀文仍是沉默,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秀文低低地开口:“但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听他的话。”
林宝宝的眼底闪过许多情绪,最后吐出一句话来:“李秀文,能帮你只有你自己。如果你真的因为摆脱不了‘听话’,不为自己今后的生活着想,那旁人帮不了你的。我们医生也帮不了你。”
林宝宝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没法决定李秀文的人生该怎么走,更没法替她做任何选择。
这是李秀文自己的人生,旁人的建议再多,那也只是建议。
林宝宝没理会后面的事情,离开保康医院的时候,整个人情绪不佳,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想起许多事情来。
她从医的年份不算长,见识过的人生百态也不算多,但即便只有这冰山一角,已经足以叫她感慨不已。
她在妇产科接诊过许多孕妇,有婚姻幸福、开开心心迎接新生命的,有不愿被孩子羁绊、毫不犹豫做流产的,有潇洒人生、单身未婚却乐于生育孩子的,可更多时候,她们都会处于一种纠结矛盾的状态里。
会因新生命的到来对未来有孩子的生活产生畏惧、担忧的情绪,会因为要为这个孩子牺牲个人的生活而烦恼,也会因为家里人尤其老公不能分担怀孕与生育的压力和辛苦而心酸……
林宝宝从前坚决不要孩子,每次看到这些情形,她都只是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庆幸自己不必陷入这些困境里。
可现在她也即将成为妈妈,即将迎来有孩子的生活,她不再只是冷静的旁观者,有了感同身受,目睹他人的处境时便多了许多烦恼。
但除了徒增烦恼,她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她是医生,可医生不是万能的。其他人的人生她没法干预,别人会走向怎样的未来,她也无法左右。
到最后只剩下一口恨铁不成钢的气。
*
林宝宝一回到家,吃了点东西,倒头就睡。
这几天因为徐梦醒分娩的事情,林宝宝消耗了不少精力,紧张的情绪一放下来,整个人便感到特别地累。
熟睡中她又做梦了。
梦里疯狂生长的大树很眼熟,林宝宝直直站着,呆呆看着那棵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那棵树。
“妈妈。”
有孩子的声音传过来,林宝宝耳朵里嗡嗡地响。
她想起在哪里见过这棵树了。
在从前的梦里,她梦到上一个孩子离她而去的时候,总会看到这棵树,她的孩子就站在属下,最后化为一滩血水。
而现在,林宝宝再次面对这棵树。
那个孩子就站在树下,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可她看不清楚那个孩子的脸,怎么都看不清楚。
再后来,她向那个孩子走去,走了好久好久,却始终走不到孩子面前。
她能看到孩子向她伸开双臂,稚嫩的声音传过来:“妈妈,抱抱。”
她张开了双臂,却怎么都无法拥抱孩子。
林宝宝怕极了,她撒开双腿跑起来,越跑越快,约跑越累,腹部的疼痛像蔓草,从某一处逐渐生长,疼痛蔓延开来,占据了她整个身体。
“……”
林宝宝从梦中惊醒,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了一层。
她惊恐地抬手摸了摸肚子,不安地叫她肚子里的宝宝:“小风铃,你……你能听到妈妈说话吗?”
小风铃没回答她。
林宝宝有些慌。
她起身,从卧室里找出血压器,给自己量了血压,又拿出听诊器探听孩子的胎心。
胎心有些弱,但还算正常。
林宝宝心里难免担心,之前她的胎儿本就发育迟缓,进中心医院保胎后,情况好转不少,之后也没有出现异常情况,她便以为没事了。
可今天做的这个梦,像一团乌云萦绕在她的心里。
林宝宝又叫了孩子一声,孩子仍没有什么回应。
有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摇曳窗台上挂着的那个风铃,“叮铃铃”地响起来。
林宝宝不由自主地朝风铃的方向看,心下一动,脚步也挪了过去。
她伸手想将风铃摘下来。
不知怎的,风铃从她手里脱落,掉落在地上。
林宝宝听见“劈里啪啦”的几声响,风铃碎了一个角。
“……”林宝宝的心尖一颤,她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缓了片刻,林宝宝不再犹豫了,收拾了一些东西,往中心医院去。
下楼之前,林宝宝给陈小虎发了条信息说明情况,便进了电梯。
刚一出电梯,陈小虎的电话便来了:“宝宝,你一个人过去可以吗?要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了。”
“我自己可以先去医院,你先别来了,等我去看看情况,也许是我大惊小怪了。”林宝宝说道。
陈小虎哪里肯:“我马上去中心医院找你。你和刘医生联络了吗?”
“嗯,她在医院,让我直接过去。”林宝宝知道她拗不过陈小虎,陈小虎既然想去,那就去吧,多个人陪在她身边,她会安心一些。
是的,她现在很害怕。
她害怕小风铃离她而去,害怕她再一次失去她的孩子。
这种害怕的情绪此时已经压倒了理智,让林宝宝脑子里挥之不去窗台上那个风铃掉落地上摔碎的情景。
“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明吗?”
林宝宝又想起了她与钱晓鸥、徐梦醒相聚的那一天,钱晓鸥将那个风铃送给她的情形。
想起那个小摊贩说的那句话。
仿佛那个风铃、那句话、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联系在了一起。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能否保佑她的孩子平安无事?
林宝宝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腹痛,也没有感觉到宫缩,可她内心居然强烈地升腾起就要失去孩子的恐惧来,就好像她恐惧的一切真的要发生了一样。
人的理性无法完全解释人怎么有时候会相信所谓的直觉,只有当直觉来临之时,人才知道所谓的“直觉”有多么无法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