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注顺产率并不是国内的医院才会做的事情，世界卫生组织也在关注顺产问题，他们提倡顺产，总不至于也是为了让全世界的女性生二胎吧？”
林宝宝道出了平常人很少关注的一个事实。
那对夫妻相视一眼，女人又问林宝宝：“你不会是胡诌的吧？”
林宝宝摇头：“你可以自己查手机。”
“哦。”女人倒是没有立刻低头去查手机，但神色中透出的就是不信任。
林宝宝继续说道：“对于医院来说，剖宫产很方便，也很快捷，不用听产妇在产房里撕心裂肺地喊叫一整晚，花费漫长的时间等待宫口打开。要是都能剖，那医院恨不得台台剖宫产。”
女人不解了：“要真像你说的这样，为什么医生还要看什么剖腹产指征？为什么我们孕妇不能自己选？”
“因为剖宫产就是手术，手术都是有风险的，顺产确实会带来一些问题，比如阴道松弛，子宫膀胱脱垂等。但剖宫产的风险可能更大，剖宫产可能引起感染、粘连、脏器受损，剖宫产发生羊水栓塞的概率要远高于顺产。”林宝宝停了一下，问两人：“你们知道什么是羊水栓塞吗？”
两人点头，面露惧色。
羊水栓塞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并发症，在生产的过程中，羊水里的胎儿细胞、胎脂、胎便等经由胎盘的静脉进入母体的血液，就会造成羊水栓塞。这些东西进入母体的血液后，会堵塞肺部的血管，肺脏无法得到血液供应，肺脏功能失效，同时还会阻碍心脏机能。发生羊水栓塞时，产妇可能会出现胸痛、呼吸困难、血压下降、休克、心脏衰竭、四肢痉挛甚至血崩的症状。
羊水栓塞一旦发生，产妇死亡率非常高。
一般而言，临床上高龄产妇、多次生产的产妇、胎盘早起剥离患者、出现胎儿窘迫现象的产妇、使用催生素造成产痛强烈的产妇等这些人群比较容易发生羊水栓塞症。
当然了，根据临床统计，发生羊水栓塞症的概率不算高，每两千至三千的生产中有可能发生一次。
那两人听了林宝宝这么一通说，有些心惊胆战，女人问道：“那你是觉得还是顺产好吗？”
“我只是告诉你们顺产和剖宫产各自的风险而已。”林宝宝说道，“医院为了降低手术风险，会严格把控剖宫产的手术指征，所以没有手术指征的产妇，医生会建议进行顺产。当然，可能每个医生强调顺产的重点不一样，可能有的医生就是喜欢站在‘有利于生育’的角度上去劝说产妇，引起产妇的心理不适。但产妇想选择哪种分娩方式，都应该结合个人的情况，经过深思熟虑后再下决定，不能一味地为了反对而反对。”
林宝宝的意思女人听得懂，她笑了一下：“我身边的人都跟我说顺产好，顺产的孩子聪明。医生跟我说，顺产恢复快能很快生二胎，我能不逆反吗？也没有人跟我说清楚剖宫产这些风险，我哪里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讲究。”
林宝宝想了想，确实如此。
现在医院很少会耐心地、专业地向孕产妇科普顺产与剖腹产的利弊，许多医生总认为孕产妇不需要了解得那么清楚，更不用从专业的角度去解析，只要告诉她们“好不好生”“对生育有没有利”就行。
在这场选择中，人被隐去了，凸显出来的只有“生育”这件事。
林宝宝回神，对着那两人说：“我就说这么多了，其他的事你们自己想吧。”
林宝宝坐回了位置上。
陈小虎已经吃完餐盘里的饭菜，笑嘻嘻地看她。
林宝宝瞪他：“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林主任，我觉得你还是抛不下你的工作。”陈小虎咧了咧嘴。
林宝宝微怔，片刻后摇头：“坚持高强度的工作这么久了，突然卸下来，有点不习惯。”
陈小虎想了想，说：“宝宝，要是以后我们真的要这个孩子，你的工作就会受到许多影响。你能习惯吗？”
又回到了这个话题上。
林宝宝不高兴了：“难道有了孩子，我就不能工作了吗？我怀孕了就要一动不动躺在家里？生了孩子出了月子就不能继续工作了？”
“宝宝，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小虎叹气，“我的意思是，孩子会分去你许多的精力，你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专心致志地打拼事业，孩子的事情很复杂很琐碎，你不免要为他分心，还会因为孩子的成长问题情绪起伏。我不想看你那么辛苦。”
林宝宝“噌”地一下起身，后槽牙咬得响，她不与陈小虎再多废话，拿了自己的东西朝食堂外走去。
陈小虎赶紧追过去。
两人一路无语。
林宝宝仍是气呼呼的，靠在车椅里，一手撑着额头，看窗外的风景发呆。
陈小虎不去打扰她，专心开车。
前方一个路口红灯亮起，陈小虎停下车来，转头去看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宝宝，见她歪着头睡着了，脸色有些白。陈小虎调了调车内的暖气，让她睡得舒适些。
大概真是因为怀孕嗜睡，汽车开进小区时，林宝宝仍睡得很沉。
陈小虎把车停在停车位上，熄火，下车，绕到副驾驶的方向，开了车门，弯腰过去抱林宝宝。
林宝宝睡得脸颊发暖，贴到陈小虎的胸膛上，于睡梦中自我调整了姿势，往陈小虎怀里钻。
“……”陈小虎轻轻地叹了口气，他鲜少看到林宝宝这么柔软这么放松的时刻。
陈小虎一路把林宝宝抱回房间，她还是没醒。
睡得可真沉。
陈小虎为脱了鞋和外套，掀开被子盖在林宝宝身上，坐在床畔看着她，思绪开始游离。
“宝宝，你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吗？”
陈小虎想起他们刚结婚的时光，有一天，林宝宝突然抱着他问：“小虎，你想不想要孩子？”
那时两人还未经历过失去孩子的痛苦，两情相悦，新婚燕尔，对未来有许多憧憬，陈小虎自然不排斥孩子，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里，笑嘻嘻的：“你想要我们就要。”
“我觉得要一个孩子也挺好的，也许能给我们的生活添点乐趣。”林宝宝说。
陈小虎笑她：“你想要孩子，是因为觉得生活无聊。”
“也不全是。我只是不想今后漫长的人生里只有工作。不过，我现在还没聘上主任医师，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忙碌，先等等看吧。”
那时林宝宝就是这么说的。
陈小虎一句一句地回味这些话，他想，或许在失去那个孩子之前，林宝宝并不是只想着事业与工作，她也对家庭生活有过自己的打算与憧憬，也对孩子有过期待。
陈小虎不由得去想，他这次这样抗拒林宝宝留下这个孩子，也有可能是被失去那个孩子的阴影蒙蔽了，于是固执地认为林宝宝一定不是心甘情愿想留下这个孩子的，固执地觉得林宝宝一定会后悔要这个孩子。
他与林宝宝都一样，心底蒙了一层阴影，想要揭开阴影迎接孩子的到来，他们都需要勇气。
如今林宝宝似乎已经迈出走出阴影的步伐了，他也不该落后的。
陈小虎想到这一层，笑了笑，俯下身去吻吻林宝宝暖暖的脸颊。
“我也很喜欢这个孩子。”陈小虎轻声说，“他是我们爱情和婚姻的结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