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宝迎着清晨的太阳回了家，她有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换做从前，她会在医院休息室将就睡一下，可现在她想回家。
陈小虎起床洗漱好，见林宝宝回家来了，诧异得很：“怎么回来不和我说？我去接你啊。”
“你接了我回来再去医院，来来回回的，开车很好玩吗？”林宝宝放下包，进卧室去拿衣服洗澡。
林宝宝洗了澡换了衣服，走出浴室的时候，陈小虎已经走了，餐桌上摆了包子和稀饭。
要是从前，林宝宝看都不会看一眼这些早餐，最多拿一块吐司随便嚼嚼了睡觉。可自从那个小捣蛋咿咿呀呀地吵闹后，她每天都坚持吃早餐，还吃得很多。
林宝宝坐下去，拿起包子来吃。
“妈妈……”那孩子又说话了。
林宝宝庆幸，这一夜的手术中，肚子里的宝宝没闹她。虽然只是做助手，林宝宝也不愿出现失误。
“嗯，叫我做什么？”林宝宝问他，“我在吃早餐了。”
“妈妈……累……休息……”
林宝宝叹气：“是啊，我知道你累了，所以赶紧回家。”
林宝宝是有些担心的，她害怕她又像上一次一样，由于工作强度过大而流产。她是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可她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失去他。她想体面地，送走她的宝宝。
“妈妈累……宝宝不累……”
孩子又讲起话来。
林宝宝微怔，摸了摸肚子：“你还挺会关心人。行，我累，马上去休息了。”
林宝宝没有食言，她拉上窗帘，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梦里有棵合欢树，最初是棵小树苗，慢慢地成长，最后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树上的合欢花一朵朵飘落下来，她伸出手接了几朵，合欢花在她手心里荡了荡，又随风走了。
“妈妈。”
她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闻声看去，看见一个孩子站在合欢树下，朝她张开手：“妈妈……抱抱。”
林宝宝想走过去，想抱抱孩子。
可她看不清孩子的模样，也靠不近孩子。
孩子明明就在那里啊，张着双手要她的拥抱，可怎么就是没法接触到他呢？
林宝宝惊醒过来，觉得眼睛有些疼。
她指腹抚过眼角，擦了擦淌出来的泪水，翻身过去拿手机。
快十点了，该起来了。
恰好一条微信发来，是张靖。
“林主任，已经和大家商量好了，除了需要值班的医护，其他人这周六晚上有空，有十三四个人。大家想吃海鲜。”
林宝宝缓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张靖说的是聚餐的事情。她以为这件事会不了了之的，没想到啊。
林宝宝回了一个“好”字过去，算了算时间，这周六白天正好妇产科联合大会结束，这时间不错。
开会、聚餐、休息，而后是……
是流产手术。
林宝宝深吸一口气，又想起梦里那棵合欢树，想起树下那个孩子。
从前梦里她看不清的孩子，是她四年前失去的那个孩子。而今梦里看不清的孩子，是她现在还拥有的孩子。
林宝宝摇摇头，劝自己：“不行，不能再犹豫了。”
她要放弃这个孩子，这是早就决定了的。
林宝宝相信自己的意志很坚定。
*
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林宝宝听说门诊那边又有新鲜事了。
今天坐诊的是她组里的主治医师方华，倒不是方华的诊治有什么问题，而是来看诊的患者的情况有些复杂。
“患者叶琴，25岁，她和他丈夫都有α型地中海贫血，他们想要孩子。”方华一下门诊，便来找林宝宝聊起这事。
林宝宝顿时便觉得有些不可理解：“这种情况下如果非要孩子，这个孩子就有一定的概率夭折，你跟他们说了吗？”
方华点头：“我当然说了，你猜他们怎么回的？他们说，他们做了婚前产检之后就知道这件事了，但他们还是想要孩子。”
林宝宝明白，有些家庭对孩子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这种偏执可能来自父母亲戚的外部压力，也可能来自自身的想法，觉得一定要有个孩子家庭才能完整。林宝宝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明明不适合要孩子或者要孩子很困难，他们却会想尽办法的去生育。哪怕花费数年的时间、诸多的精力，哪怕要经历艰辛而痛苦的历程，他们也要去生一个宝宝，甚至无视宝宝生下来后的生存处境。
对于这些偏执的人，任何医生都无法说服他们，只能让他们按着医学上论证过的有效的办法，去试一试。屡试不成，有的人还会尝试一些“土办法”、“江湖医术”，到头来失了财产也损伤了身体。
这样的现象并不是个例，所以医生们都会客观理智地正视这种现象。
林宝宝问方华：“症状怎么样？”
“轻度。”方华解释道，“这夫妻俩在网上查过，知道患有轻度型地中海贫血的人除了铁元素流失快，其他地方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而且他们还了解到这种情况下，胎儿有四分之一概率患重度地中海贫血而夭折，四分之一概率不会遗传地中海贫血，二分之一遗传轻度型。他们觉得，这就说明胎儿的存活率还是很高的。所以，他们要试一试。”
林宝宝：“……”
地中海贫血是常染色体不完全显性遗传疾病，医学上又称为“珠蛋白生成障碍贫血”，有不同的类型，α是其中一种，主要的症状表现是贫血、黄疸、脾肿大，有的会出现骨骼畸形、生长发育迟缓。要是严重的，就会出现心力衰竭、心律失常的并发症。
林宝宝能理解这样的想法，但无法认可。在她看来，本着优生优育的原则，有遗传疾病的人在知道后一代可能遗传疾病的时候，哪怕概率不大，也应当放弃生育这个孩子。
当然，林宝宝的想法过于克制和理智了，当“想要孩子”的渴望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什么遗传病概率、优生优育那都不足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