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别收回，我去。”罂瑟忙不迭地点头。
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又想到她要离开他一段时间，赵澜庭突然有点懊悔之前的决定。
有了前几次的相处，罂瑟就总能在学校碰到文绢，她神经大条没觉出什么不对，可向凝老在耳边念叨，说她觉得文绢太刻意了，刻意相遇，刻意亲近，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罂瑟听是听了，就是没放在心上，每天照旧和文绢玩在一起。
为了表示感谢，她亲自把文绢借给她的裙子清洗干净，熨烫平整，又把赵澜庭从西班牙定制的那块稀有昂贵的面料送给了她。
引得向凝不住吐槽，“死罂子，说好这块面料咱俩一人一半，做成姐妹装出门炸街的，现在你随手就送给刚认识没几天的人，狼心狗肺的东西，说话不算数。”
罂瑟听了直笑，“我那条裙子被赵蜜儿泼了红酒，已经不能穿了，就剩这些也不够再做成两套呀，不过我保证，以后我哥再给我寻到这种好的面料我一定第一时间呈到你面前，任由你挑拣，好不好啊，小姑奶奶。”
向凝瘪了瘪嘴，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有那么一瞬，罂瑟觉得她的神态简直就是跟向先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上次闹了一个大乌龙，她担心出糗还试探着问过向凝一回，“那位向先生是你什么人？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
向凝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哪叫我从来没说起过，我几乎是隔三差五就提我爸爸一次好吗？是你从来没有问过。”
“你爸可真年轻。”罂瑟这句话倒是发自内心的。
向凝听的心花怒放，“年轻吧？我爸不光长得年轻，还集学识素养于一身喔，是天底下最温柔慈爱的父亲。”
说起向先生，向凝带着崇拜敬仰，眼睛都比平常晶亮，罂瑟真的好生羡慕，羡慕她有一个坚实伟岸的臂弯。
不过向凝的反应也告诉她，向先生并没有把那天的事告诉向凝。
那次事件就成了罂瑟和向先生的小秘密，反正罂瑟是这么认为的。
近黄昏时分，夕阳的余辉笼罩在大地上，将爱德华学院也覆载其中，微末的霞光透过树的缝隙洒在林荫小道上，点点余温映的人暖暖的。
这是最后一节户外活动课。
“罂瑟，我也帮你拍一张吧？”一身运动装束的文绢，看起来精简干练，她刚在别处和同学一起合影，看到罂瑟就走了过了。
“好啊。如果不麻烦的话。”罂瑟其实不太想拍照，但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
“怎么会，来，我们去那边找个地方取景吧。”文绢亲昵地挽着罂瑟，两个人走出人群，去到旁边的汉丁楼。
这栋楼是拜占庭式建筑风格，用于命名的“汉丁”二字是爱德华加仑一位成就卓越的学者，在霍乱中为了救学生被感染不幸亡故，学院为了纪念他，在每一所分校都有一座用他名字命名的建筑楼。
汉丁楼一共九层，全部用于放置图书。楼左右两侧各植有一排樱花树，这个季节刚好绽放，伞状的粉白花瓣开的稠密，隐隐有淡淡的香味。
“对的，往左边一点，背景就刚刚好。”文绢说着不时按下快门。
罂瑟站在那里，文绢举起相机，提醒她站到合适的位置，她一边跟着她的提示移动，一边对着镜头面带笑靥，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正朝她逼近。
“罂瑟，快躲开！”
突然，从别处刚回来的向凝大喊着冲罂瑟狂奔过来，用力推开了罂瑟。
罂瑟被巨大的力道推离了数米远，重重摔在地上，裸露的膝盖被粗粝的大理石棱角擦的血肉模糊。
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她，下一秒就眼睁睁看着楼层坠落的瓦罐结结实实砸在了向凝的身上，罐体破裂流出的液体悉数倒在了她的背上。
“啊！”一声惨叫划破了爱德华学院的上空。
“是什么？”
“天啊向凝被砸了。”陆续有人围了过来。
“上面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不知道啊，彼得潘教授来了，大家快散开。”
罂瑟忍痛爬起，急忙跑到向凝摔倒的地方，想要将她扶起来。
“罂，别动，我，疼……”向凝整张脸都因为疼痛纠结在一起，额上青筋凸起。
“向凝……”罂瑟哽咽着失了声，眼泪从眼眶涌出，在这一刻她恨死了自己的手忙脚乱，恨死了自己的没用，视线模糊中，有人抱起了向凝，她挣扎着跟了上去……
急救室的走廊里，罂瑟坐在那里痛苦抽泣。
“小姑娘，快别在这里哭了，你同学已经送进去急救了，你也去处理一下伤口，你流血了知道吗？”
罂瑟垂下头，看到膝盖上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血流顺着双腿滑下去，鲜红的血液被洁白的肌肤衬的格外触目。
可她丝毫反应没有，只是不停落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她站在那里浑身未觉，要不是向凝突然冲出来，此刻躺在里面抢救的就是她。
“为什么啊，向凝，我不要你替我挡，我不要你受罪，我宁愿被砸的是我。”罂瑟心痛难耐，双手掩面，几欲崩溃。
向寒棠匆匆感到医院时，呆怔的少女目光沉痛，漂亮的双目失去了神采，空洞望着紧闭的病房房门，一动也不动，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他的神情，流露出多年未曾出现过的硬涩，眼前的情景让一个已经故去的人重又浮现，记忆如潮水般袭卷而来。
“罂瑟小姐。”向寒棠不自觉抚上女孩单薄的肩膀。
罂瑟突然回过神，看清来人时双瞳瞬间蓄满泪水，满是愧疚，“向先生你来了，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她站起来不停弯腰道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浑身不住发颤。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罂瑟你，不用自责。”向寒棠扶起女孩的身体，把她轻轻按在椅子上，柔声说，“凝凝救你，一定是因为你值得，我相信她的选择，同时也相信如果今天你们两个换了位置，你也会毫不犹豫的推开她的，对吗？”
向寒棠的眼眸里满是柔软，没有丝毫的责怪。
“嗯……我会的。”罂瑟点了点头，眼泪落的更凶了。
初春的傍晚还是很凉的，向寒棠把黑色外套取下披在了女孩瘦弱的身躯上，又让秘书去拿了酒精和棉签，小心地为罂瑟处理膝盖上的伤口。
时间太久有的地方血块已经凝固了，为了彻底消毒不致伤口感染，他把血块轻轻拨开，用棉签一点一点小心处理伤口里的异物，是泥土还有一些碎的沙粒。
罂瑟疼的微微蹙眉，双腿出于本能往后躲。
向寒棠轻轻按住她的膝盖，柔声说：“忍一忍，马上就好。小时候凝凝像个皮猴子，爬山上树，下河摸鱼，顽劣的很，身上经常有擦伤，又不肯让家庭医生碰，都是我给她处理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经验很丰富。”
罂瑟看着他温柔入骨的样子，觉得从方才就一直落在阴沉雨天被寒凉浸透的那颗心，突然有了停泊的港湾。
向凝出事的消息学校第一时间通知给了金秘书，金秘书很快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报告给了向寒棠，匆匆感到医院的向寒棠先去见了医生，被告知向凝已经得到救治，落下的瓦罐里是普通的水，不含有害或腐蚀性的物质，三楼的高度，向凝只是骨折，做了手术只需安心等待恢复，其他问题不大，他松了一口气，想上楼看看，结果先看到了踌躇在门外不敢进去的罂瑟。
走廊里亮起了灯，夜幕降临了，专注于向寒棠一举一动的罂瑟，没有留意到站在一旁沉默的金秘书，当然也就不会知道，从始至终这位金秘书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起先神态是难以置信，接着就变成了似曾相识的打量。
最后，金秘书叹了一口气，轻微的声音几不可察，湮没在夜色里没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