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一起去看看。”冯苍伸个懒腰,走在前面,“大将军有没有说找我何事?”
“您的兄弟黎烁前来请罪了。”纵超透露道,“我进去的时候刚好听到大将军在冲他发火。”
敖卫,一定是因为敖卫的事,看来他已经把敖卫给放走了。冯苍一边想一边快走两步登上马车。
高东丽的府邸一片寂静,与冯苍所想的完全不同。
“冯将军,你来的正好。”冯苍刚跨进书房的门槛,高东丽就开始发话,“你的好兄弟竟然把拓跋启的亲兵侍卫首领、大夏国的一刀流敖卫给弄丢了。你说该当何罪?”
冯苍快速扫一眼四周,见黎烁独自一人跪在地上。虽然头部微微低下,但脊梁依然挺得很直。
“大将军,敖卫怎会突然不见呢,会不会是他私自去了某个地方?”冯苍故作惊讶地转向黎烁,“黎将军可知道他去了何处?”
“五日之前,敖卫在酒醉之后突然说出要替秦王报仇的话。当时我狠狠地训斥了他,为了不让他生出事端,我命人并将他绑在了偏房的一根木头柱子上,让他好好反省。
因为属下这几日政务繁忙,将敖卫忘在了脑后。直到今日大将军派人前来府上找他,我们才发现他已经挣脱了绳索,不知所踪。按照府中给他送饭之人的说法,他昨晚还是在的。”
黎烁在冯苍向他透露此事的当日就把敖卫给放走了,他故意说错时间确保他们无法判断敖卫大概走到了何处。
“不清楚?”高东丽怒道,“我看你就是故意放他走的!他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不清楚吗?得知拓跋启畏罪自杀之时,你就应该主动将他交出来受审!”
“敖将军虽然曾经做过秦王的亲兵,可与我们相处的这段时日里,从未主动提到过秦王。即便是得知了他的死讯,也没有反常的表现。
他曾说过自己十分珍惜眼下的生活,绝不会背叛于我,更加不会背叛大将军,直到五天前,他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蠢货!”高东丽破口大骂,“我原以为你算得上是个精明之人,没想到居然被一个武夫给骗了!他的武艺如此高强,又是拓跋启的亲兵首领,万一投靠了与我为敌之人,岂不是让他人如虎添翼?”
“大将军息怒,”冯苍道,“敖卫的出逃应该并非黎将军故意为之。大将军也不必过于担心他会带来太大的威胁,毕竟敖卫只不过是个亲兵侍卫头子,就算他个人的武艺再高强,也敌不过将军的千军万马。
再说了,他又能投奔于谁的阵营?若是他独自在外游荡,也不过是条孤狼罢了。”
“孤狼,说的好!”高东丽猛拍一下案几,“万一这只孤狼躲在暗处,突然冲出来咬我一口,怎么办?!”
见冯苍和黎烁无言以对,高东丽续道,“连自己的人都看不好,还当什么将军!来人!把黎烁给我拖出去,重打一百军杖!”
“大将军,”冯苍上前一步,“黎将军已经在尽力约束自己的手下了。脚长在敖卫身上,他的武艺如此高强,挣脱绳索并非难事,换做是谁恐怕都难以控制他的行动。
看在黎将军主动认错的份儿上,还望大将军从轻处罚!”烁儿,你在松原之时曾为我说情,我这次还你的恩情。
“黎烁,算你命好,遇到这么好的兄弟替你说情。”高东丽道,“好吧,看在车骑将军的面子上,就重打八十军杖!谁都不准再说了!”
才减了二十军杖,看来你要受一些皮肉之苦了,冯苍眉头紧皱,眼睁睁地看着黎烁被一旁的侍卫拖了出去。我一定会守着你,直到打完最后一下,然后把你抬到我的府上诊治伤口。
桦木军杖无情地落在黎烁的身上,每打一下,冯苍都为他数着。自始至终,他都没听到黎烁发出一声惨叫。
黄昏已至,夕阳洒在院落里,将所有的房舍染成金黄。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终于没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击打声。
高东丽早已回到了内室,冯苍快步走到院落里,看到黎烁的后背已经被打的体无完肤。他的头发散落下来,汗水顺着发丝滴到泥土里,但双手依然紧握成拳。
“来人!”冯苍高声呼喊,纵超赶忙跑了过来,“速速把黎将军抬到我的车驾上,带他回我的住处!”
“冯兄,”黎烁奋力吞咽一口唾沫,“麻烦你派人去我府中通传一声,就说……就说我被大将军叫来议事,暂时……暂时无法回去。让他们……不要担心。”
“你别说那么多了。我都会安排好的。”冯苍不忍直视他血淋淋的伤口。
虽然从高东丽的府邸到冯苍的住处只需行走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但冯苍却感到像是走了整整一年。
“快,把他扶下来,轻一些!”
“发生了何事?”听到冯苍的声音,柳然匆忙赶了过来。
看到他身后血肉模糊的男子之时,柳然不禁大吃一惊。
“稍后我再跟你解释,快,快把他抬到床上去。”冯苍催促道。
叱列奴和翟松都已经忙完了公务回到府上,帮着冯苍将黎烁抬到卧室。
“他就是黎烁?”为他敷好药膏之后,柳然问道。
“嗯。”冯苍轻柔地说,“没伤到骨头吧?”
“八十军杖,不至于伤到骨头。”柳然背着手走到院子里,“不过打的狠了一些,估计要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完全康复。”
“只要能完全康复就好。”
头顶的黑蓝天空上繁星点点,夜晚出奇的宁静,只能听到草丛里虫子鸣叫的声音。
“对了,模子做的怎样了?”冯苍问。
“再过上三日就能完成。”柳然转向冯苍,“说老实话,那个敖卫是不是你们二人一起放走的?”
“嘘!”冯苍瞪柳然一眼,警惕地看向四周,“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俩?”
“行了,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差不多。”柳然找个台阶坐了下来。
“你什么都能猜到,这可不是好事。”冯苍吓唬他说,“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大将军心虚了。”柳然笑道。
“我只是悄悄透露给他说大将军要除掉敖卫,至于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我一概不知。”冯苍自我澄清道。
“你就不怕大将军一气之下把你的兄弟给砍了?”
“冯将军!”还没等冯苍回答,翟松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黎将军的兄长和那个斛律什么的到府上来找人了。”
“我不是让你们跟他们说,黎烁留在大将军府上几日了吗?你是怎么传达的?”
“这个……我……我是这样说的,可他们就是不信,他们说去大将军府上问过了,里面的人说黎将军早就被您接走了……”
“真是没用。”冯苍白他一眼,“走吧,带我去见他们。”
冯苍的府邸门口,黎岳和斛律邪二人焦急地向院落里张望着。
门开的那一刻,黎岳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苍儿,烁儿在里面吗?发生了何事?”黎岳知道高东丽将兄弟带走是为了盘问他敖卫的事情。
临走之前,黎烁曾向他们保证自己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让他们务必放心。然而此时黎岳预感到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但他又不便直接询问冯苍有关敖卫的事。
“烁儿的确在我这里,”冯苍知道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他……他与我之间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那他为何不出来见我们?”黎岳意识到自己的预感没错,黎烁一定出事了。
“烁儿在言语之间得罪了大将军,被打了八十军棍……”
“什么?”
黎岳的反应完全在冯苍的意料之中,他与斛律邪二人拨开大门,擅自闯入府中。
“黎将军,没有冯将军的允许,您不能进来。”翟松挡在他们面前。
“让他们进去。”冯苍命令道,“烁儿在卧室躺着。”
黎岳和斛律邪慌忙闯了进去,见到了趴在床上的黎烁。因为柳然给他喝下催眠药物的原因,黎烁此时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黎岳鼓起勇气掀开被子,看到了他背后大片的伤口,难以控制地捂住嘴巴流下眼泪。
“我真蠢,”黎岳抽泣道,“我不该相信他的什么万全之策。我真不配做他的兄长!”
“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不要把黎将军给吵醒了。”斛律邪将被子子给黎烁盖上,与他一起走到院落中。
“二位不要过于担心,”柳然说道,“我已经为黎将军敷了上好的草药。他的身子骨很是硬朗,过上几天就能下地行走了。接下来的时日里只要好好养着,很快就能康复。”
“这位是?”斛律邪从未见过这位仙风道骨之人。
“此乃芙蓉谷的长史柳然。”冯苍介绍道,“柳公的医术极其高明,他是今日刚刚来到大邑。有他的照料,烁儿很快就会康复的。”
“柳长史莫非就是大将军从芙蓉谷请来的铸造金人的高手?”黎岳抹一把眼泪,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正是在下。”柳然谦逊地说。
“以烁儿目前的状况,不宜来回奔波。况且明日柳公还要为他换药,不如就让他暂且住在这里一段时日,等他是伤势好些了,我就将他送回去。你们意下如何?”
“这……这不合适吧,”黎岳不想拒绝冯苍的好意,却又舍不得自己的兄弟,“不知苍儿能否容许我搬来与烁儿同住?”
冯苍尴尬地看一眼柳然,不知该如何拒绝黎岳。
“二位将军,这段时日在下刚好要在冯将军府上准备铸造金人之事,实在是不便让外人加入。”
柳然略作思考,想出一个可以为冯苍解围的方案,“不如这样,就让冯将军得空之时每天差人去黎将军府上,请二位过来照看他,直到他可以回府,不知这样可否?”
黎岳与斛律邪对视一眼,只得点头同意。
“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烁儿就拜托二位了!”黎岳躬身行礼,“我们明日再来看他。”
“岳兄放心,我定会尽力照看他的。”冯苍送他们到门口,挥手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