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入睡过晚,再加上舟车劳顿,玉娘他们一直睡到第二天大亮了才起身。
黎烁早就将儿子抱到院子里晒太阳去了,害得玉娘醒来后发现黎曜不在身边惊出一身冷汗。
直到想起现在已经来到了夫君的府邸,才彻底安心下来。
梳洗打扮一番后,玉娘走到院落中,看到自己的儿子躺在一张厚实的棉布垫子上,被斛律敦和斛律苍兰围着,黎烁则仰坐在一张胡床上目视前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从前有一个齐国的宰相叫做晏子。”斛律敦趴在地上对着正在啃手指的黎曜讲道,“有一次他作为齐国的使节出使楚国,楚王赏赐给他美酒。
二人喝的尽兴之时,突然有两个楚国的官吏绑着一名罪犯走到楚王面前。楚王问他,‘此人犯了何罪,是哪国人?’官吏答道,‘是齐国人,犯了偷盗之罪。’于是楚王面露鄙夷之色,羞辱晏子道,‘齐国人本就善于偷窃吗?’你猜晏子怎么说?”
“他才一个月大,不会说话。”斛律苍兰双手托着下巴给了斛律敦一个白眼。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说话。”斛律敦嘟起嘴巴,“那你说,如果你是晏子,你会怎么做?”
“给楚王一个耳光,让他知道羞辱我的代价!”斛律苍兰伸出去健硕的手臂做出打人的姿势。
“人家可是楚王,你给他一个耳光,他就可以要你的小命!”斛律敦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苍兰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在给曜儿讲故事啊?”玉娘凑了过来,这种与家人一起其乐融融的生活是她最为向往的,至于是不是被高东丽强迫而来也不再重要了。
“斛律敦在给咱们曜儿将晏子使楚的故事。”黎烁的思绪回到妻儿身上,搂着玉娘丰腴的腰身,“我看以后可以让斛律敦当曜儿的师傅,你说怎样?”
玉娘咯咯笑道,“那倒是好啊,有了斛律敦这个师傅,曜儿今后肯定才高八斗。不过也得有个师傅教他武艺才是,不如……不如就把这个任务交给苍兰如何?”见苍兰一脸不悦,玉娘故意抬高嗓门加上这一句。
“没问题,我肯定能教的好!”苍兰一下子来了精神,扁平的脸蛋露出质朴的笑容。
“兄长和斛律老爹、斛律显他们呢?”玉娘向四周看一眼,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
“老爹正在给黎曜做摇车。”斛律敦往后面指了指,“斛律显与黎岳哥哥执行公差去了。”
“斛律老爹也太厉害了吧?怎么什么都会做?”玉娘想起自己婚礼上他打来大雁的场景,惊喜不已。
“老爹本来就很厉害。”苍兰得意地扬起下巴,“他可是夏国出了名的‘落雕校尉’呢!”
“你和母亲还没用早膳吧?”黎烁不让苍兰继续吹嘘下去,把儿子抱起来。
“走吧,我带你们去吃饭。今日还要带你去冯兄那里,他可是个大忙人,我们最好早点去。”我要尽快见到冯苍,或许他可以告诉我高东丽把玉娘他们秘密交来京师的原因。
“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兄长。你们要不要一起用膳?”玉娘对着斛律苍兰和斛律敦笑笑。
“不了,我们吃过了。”苍兰一把拉住斛律敦的胳膊,等他们走远后,悄悄地问弟弟,“刚刚你讲的那个故事里,晏子是怎么回答楚王的?”
“你不是说读书没用吗?”斛律敦拨开她的手,“晏子使楚这么出名的故事你都不知道。”
“少废话,你到底说不说?”苍兰粗鲁地揪住斛律敦的耳朵。
“不说不说!”斛律敦大声嚷嚷,“大丈夫威武不能屈!”
“你们两个,做什么呢?斛律苍兰,你怎么又欺负弟弟?”斛律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双手沾满木屑。
“他不肯告诉我晏子使楚最后的结局!”斛律苍兰凶巴巴地控诉道。
“那你应该虚心向弟弟讨教,怎么能够揪住他的耳朵威胁他呢?还不赶紧把手放开!”斛律邪无奈地叹一口气,斛律敦赶忙趁机溜走。
“只靠吓唬人是没有用的,武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知道吗?”斛律邪摸摸女儿的脑袋。
“斛律苍兰,有人叫门了,快出去看看!”刚刚跑开的斛律敦折回来告诉姐姐。
她只得先将晏子使楚之事放在一边,赶忙向门口跑去。
“是黎岳哥哥和斛律显回来了。”斛律苍兰有气无力地告诉他们。
“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早?”斛律邪问。
“今日只是去几个城门溜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我们就赶回来了。”黎岳解释道,“烁儿他们呢?”
“他们去用早膳了。”斛律苍兰指了指堂屋。
“我也要再去吃点东西。”斛律显一边说一边走进屋里。
“你们回来了?”慕容茵招呼他们坐下,“要不要来一碗面片?”
“嗯,来一碗面片还有胡饼。”斛律显呵呵笑着。
“岳儿呢?”
“我要一碗乳浆就好。”黎岳转向黎烁,“今日是不是要带着玉娘和曜儿一起去苍儿那里坐坐?”
“对,吃完早膳就动身。”
“要我说,还不如将苍儿请到咱们府上来呢!他只需要自个儿过来就行,我们这一去就是一大家子,太麻烦了些。”黎岳喝一大口乳浆下肚,身子顿时暖和了许多。
“不妥。”黎烁皱了皱眉头,“我不是没想过将冯兄叫来家中。只是他毕竟是玉娘的兄长。玉娘生子、前来大邑全都是先告诉了她的夫家,而不是她的哥哥。
虽然玉娘是因为与冯兄亲近才没有多想,可是冯兄是个心思细腻之人,恐怕会为此感到不悦。
若是我们再不亲自前往他的府上拜访,恐怕他会怪罪于我。最重要的是,我想趁此机会向他打听打听高东丽的事,还是亲自过去最为妥当。”
“烁儿说的有道理,那我们就一起过去吧。”黎岳道。
“曜儿,看看你的父亲他们在做什么呀?”玉娘刚喂了奶,从房内走了出来。
“来,让我抱抱我的亲侄子!”黎岳拿大手接住黎曜,“你们慢慢吃吧,等都准备好了就出发,我先跟我的侄儿玩一会儿。”
“要去我哥那里吗?”玉娘抚一下自己散乱的头发,“我马上回屋梳洗一番就来。”
当玉娘从房内出来的时候,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她将头发做成坠马髻,又换上一套柿子色的间裙,再涂上红彤彤的唇脂,俨然一副美丽少妇的模样。
“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黎烁打趣地说,“这么一打扮,还真是脱去了村妇的土气。”
“那是玉娘本来的模样就好看。”黎岳哈哈笑道。
“走吧,车马已经准备好了。”斛律显也忍不住多看了玉娘两眼。
车骑将军的府邸距离他们家不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开门之人是叱列奴。
“叱列奴,快去告诉车骑大将军,他的妹妹来了。”黎烁客气地吩咐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冯苍就来到了门口迎接。因为正打算与叱列奴一同前往城南仆润家的别院的缘故,他今日的穿着打扮都格外精致。
他穿一件月白色菱纹锦缎长袍,腰间的革带上装饰着梅花纹玉坠,与头上的玉石发簪遥相呼应,看上去俨然一副意气风发的俊美公子模样,让玉娘吃了一惊。
“哥哥!”玉娘欢快地跑过去,紧紧拉住冯苍的手,“你这是要出门吗?”
“玉娘?你……你怎么来了?”冯苍诧异地看一眼站在玉娘身后的慧香还有她臂弯里的孩子,“这莫非就是我的亲外甥?”
“那是当然了!”玉娘心形的脸蛋儿上露出两个梨窝。
“快,快快进屋!”冯苍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把要出门的事情忘在脑后。
“曜儿,我是你的舅父。”冯苍一进门就把外甥抱过来顶着他稚嫩的额头,眼中流露出长辈的慈爱。不知为何,与黎曜那双眼睛对之时,冯苍居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那双眼睛如此清澈、如此纯真,没有掺杂世间任何污浊之物,让他感受到那种久违的真挚和温馨。
“今日难得家人团聚,就在我的府上设宴,不醉不归!”稍稍镇定了片刻之后,冯苍抬起头来开心地宣布,“叱列奴,你去将那位客人推掉,改日我再去拜访她。”
“冯兄有公务要忙?”黎烁听到他要推掉客人,关切地问。
“再重要的公务也要推掉,今日我要全身心的陪伴玉娘和我的乖外甥。”冯苍抱着黎曜不肯松手。
“哥,此次前来大邑过于仓促,没有先到你的府上拜访,你可不要生气哦。”玉娘对着冯苍眨眨眼睛,算是道歉。
“你啊,就是太不把我这个兄长当回事了,我都习惯了。”冯苍将脸拉了下来,顺手把黎曜递给慧香。
“冯兄此言差矣,”黎烁赶忙补救道,“玉娘就是把你当成了最为亲近的人,所以才没……”
“才没把我当回事,是吗?”冯苍接过话来。
“哥,你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我怎么会不把哥当回事呢?哥哥在我心里永远是最亲的亲人。”玉娘嘟起嘴巴拉扯冯苍的手臂。
“好了好了,你都是当娘的人了,还撒娇。真是拿你没办法。”冯苍将她轻轻推开。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何着急忙慌的来大邑?你刚诞下孩子,身子骨如此虚弱,万一路上着了风寒该怎么办?还有我的小外甥,也才刚一个月吧,哪里经受得起路途的奔波?”冯苍怪罪道。
“冯兄,我刚好要跟你说这件事情。”黎烁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其实玉娘之所以如此着急的来到大邑是因为辅国大将军派了使臣前往原州请他们过来的。不过说是请,实际上也有些强迫的意思。”
“什么?”冯苍的反应与黎烁得知此事的反应一模一样。只是相比黎烁,他的脸上看起来多了一丝愠怒。
“哥哥可否知道大将军为何要这么做?”
“大将军的心思我又怎会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却不能告诉你们,愤怒占据了冯苍的内心。
“不过你们放心,找到机会的时候我会试着打探一番的。既然你们已经来到了京城,就安心的住着。”
高东丽,你明明答应了我不会拿我的家人做人质!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