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爸今天特地翻找出几年前的西服穿上,前天还特地跑去理发店理了头发,虽然与在座的几位相比,依然很容易看出老态,但样子明显比前几次看到的时候要年轻许多。
为了场面不至于太尴尬,叶思齐还提前在父母那里打了预防针,简单的交代了一些梁家的实际情况,虽然半真半假,忽略了很多其中不太好的细节,但是毕竟叶家父母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物,心里虽然疑虑,但表面做的依然丝毫挑不出毛病来。
更何况,今天还是他们宝贝闺女大婚的日子。
吃饭的时候有摄影师在旁边录像,多了个外人在,这顿饭倒吃的还算风平浪静。
应摄影师要求,照了一张全家福,拍照的时候叶思齐还一直注意着他的情绪变化,今天的梁君诺她有点把握不好,说不出的陌生感,弄得她自己也跟着忧伤起来。
许是默契,梁君诺侧眼也看了看她,安慰的笑了笑,手指在桌下顺利的抓住她的,然后十指紧扣,叶思齐这才放心的笑出来,嘴角上扬,心情也舒畅多了。
摄影师出去以后屋内的气氛才变得诡异起来。
廖喜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像一边挪动了一下椅子,与梁爸保持出一段距离来,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假装没看见的继续低头吃饭,好好的团圆饭,吃的整桌子人都跟着别扭,叶思齐突然有些感伤的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决定错了。
梁爸也好不到哪去,这样的气氛全是拜他所赐,他又何尝没有自知自明,许是儿子大婚一时高兴冲昏了头脑,人家让他过来他便厚着脸皮的来了,如今看来是他错了。
饭桌上的几个人各怀心事,明明高兴的事儿,倒成了无言的邻桌吃饭。
还是叶瀚文最先威严的发话了,“思齐,给两家爸爸把酒斟满。”
叶思齐这才反应过来,诶了一声跌跌撞撞的站起,她家老爹可能在那边抱怨她做事毛躁,可是这些全都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搞定她身边的这个人。
叶思齐起身前特地用手肘碰了碰他,梁君诺愣是装成不知道的样子,低头吃着碗里的食物,可是明明就没动过什么筷子。
她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叶思齐最先走到梁爸那边。
梁爸笑的有些快要老泪纵横了,颤抖着手指举着手中的杯子。
叶思齐弯腰小心翼翼的将杯子倒满,恭敬的喊了声:“爸,这杯我敬您。”
这声爸可能来的太过突然又意外,梁爸僵持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哑着嗓子回了声:“诶。”
叶思齐第一次那么近的打量那个男人,这么细看才发现梁君诺和他长得真是像,只是他看起来老了一些,仅此而已。
梁爸激动,低着头,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那一瞬间可能别人没看到,但是她看的清楚,他的眼里分明有泪。
叶思齐心中一颤,竟然为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悔念而自责,这就是梁君诺的爸爸啊,以后也会是她的爸爸,无论他做过什么样的错事儿,那是亲情就是亲情,融入骨血,割舍不掉。
叶思齐为之动容,这一次没有去介意他的态度,回头出言提醒,“君诺,快过来,给咱爸敬杯酒。”
全部人都将时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
其实叶思齐也紧张,说出口的瞬间她甚至紧张到微微有些颤抖,没有多少的把握他会来敬这杯酒,但是该说的话却必须说出口。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站了起来。
叶思齐秉着呼吸看着他手上拿的酒瓶,而后上移落到他的眼睛上,与之前的幽黑相比此刻似乎平静了不少,他也将视线定格到她的脸上,而后对她安慰的微微一笑。
“爸。”他喊,“我敬你。”
那一瞬间叶思齐确定,那个男人是真的落了泪。
亲情有时候就是这样,无需过多的解释,一句话便可能会化解前半生的仇怨。
她笑,他们也在笑。
新婚当晚本该是洞房花烛之夜,结果两人却是在飞机上度过的,到机场叶思齐才知道梁君诺安排的蜜月旅行竟是云南,这不禁让她想起了那个大学时期辍学回家的好朋友,她的家乡应该就在那里,一个玉龙雪山附近的小镇上。
按照计划,登机时间本该是下午三点,晚上八点半到达云南,订的酒店是蜜月情侣套房,正好可以甜蜜的度过一个二人之夜,顺便温故一下两人在长白山时的第一次。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天有不测风云,下午全省大雾,登机时间顺延,待他们起飞的时候已经是午夜的事情了。
白天叶思齐酒喝的多了些,这会儿连晕机的感觉都没有了,上飞机就枕着他的肩膀睡了过去,等他们赶到酒店的时候,东方已经微微有了鱼肚白,心中忍不住感叹,好好的洞房之夜就这么虚度了。
叶思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坐在前台等他办手续,之后又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被他拖着上了楼。
两米八的大床上散满了玫瑰花,床头的柜子上甚至细心的放着红酒,难怪叫做蜜月套房,可惜喽。
梁君诺心里感叹着放下了行李,叶思齐已经快速的奔过去,跌坐进了柔软的大床上,手指把玩起满床的玫瑰花,而后坐起身,对他伸出手臂,试图要抱抱。
梁君诺折腾的几乎整夜未睡,此刻精神有些不济,但还是站起身满脸宠溺的朝她走去。
“怎么了?”他问,说着已经揽着人坐到了床上。
叶思齐在飞机上的时候睡的沉,这会儿已经清醒了一些,结果看到房间床上的玫瑰花才想起昨天明明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奈何梁君诺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只好她厚着脸皮主动发起攻势。谁曾想,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这家伙竟然又有了困意,迷迷糊糊的又闭上了眼睛。
梁君诺也是累了,见她搂着自己没说话,干脆脱了鞋子,再拖着小拖油瓶,一同跌入柔软的大床上,向上挪了挪身子,就这样拥着睡着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叶思齐正依偎在他的怀里睁着大眼看他。
梁君诺探身上前吻了吻她的眉角。
小家伙咯咯直笑,手指却不老实的向下探去。
“喂。”他喊,“媳妇你最近可了不得。”
夸奖的话刚说出口,某人已经附上了他家兄弟,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无声的挑逗。
终于,延期的花烛之夜终成圆满。
只不过本计划的第一天旅行假期就这样泡汤了。
七天的假期辗转游了昆明,大理,丽江,泸沽湖等几个地方,因为正是十一国庆期间,所以整体的行程安排除了紧凑之外另一个直观感受就是人多,天气还没有想象中的凉爽,本是吃货的叶思齐这几天都没了食欲,特别想回家乡吃一盘地道的锅包肉。
梁君诺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特别后悔当初订旅行地点的时候没有和她商量。
不过旅行第四天的安排还是让她有些感动的,白天去了玉龙雪山,下山的时候梁君诺明显带她饶了远路,到达那个小镇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时隔好几年她竟在那里又看到了和芳,一时激动的连话都有些说不完整了。
和芳就是大学时候那个总会给她们带打折面包的朋友,她是纳西民族,和姓也是纳西族中的大姓。
叶思齐自然回身介绍他。
梁君诺彼时已经大方的伸出手,“你好,梁君诺。”
和芳有些害羞的和他握了握手,然后领着他们去了自己的家,彼时她已经有了一个两岁大的胖儿子,结婚以后就住到了镇里来,经营一家小小的粮油店。
吃饭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叶思齐这才知道,此行竟是梁君诺故意安排的。
她对他频频使眼色想要问了究竟,他只是在桌子下面握了握她的手,一脸神秘的眨了眨眼。
和芳的丈夫是个老实人,没有太多的言语,但是显然夫妻感情很好。
叶思齐有些伤感,对曾经大学做过的错事深深的表示了自责,倒是和芳善良,伸出手附上她的,“我们都是朋友,这事儿早就过去了,过去了,一直挺想你们的,你们都还好吧。”
两个女人似乎有很多话要聊,两个男人被无辜的晾在一旁,梁君诺怕场面尴尬,掏出烟递过去一根,又拿火机给他点燃。
其实他很久没有抽烟了,出门随身带着也不过是为了应酬的时候不至于尴尬,如今想想似乎带对了。
直到屋里孩子叫唤,两人这才停下攀谈,和芳进去哄孩子,她便也跟着进去,孩子长得很像母亲,此刻已经会说话了,吃过奶之后便瞪着大眼看着她,叶思齐突然想起下山的时候梁君诺往她兜里塞的红包,当时还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此刻却突然想起他可能是早有准备。
在兜里摸索着掏出了那个红包,然后递到孩子手里,“阿姨来的匆忙没给宝宝准备礼物,这个送给宝宝,让妈妈给买好吃的。”
小孩儿有些懵懂的接过钱包,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还有些没睡醒,和芳和她客气,说什么也不打算收,两人推让了半天,和芳这才不好意思的让孩子收下。
又把孩子哄睡两人这才走了出来。
饭桌的菜都有些凉了,男人试图再去热一下,两人都说已经吃饱了,对方这才又坐了下来,都是当地人经常吃的,男人自己做的,相对于这几天的饭量,那天叶思齐的确吃了不少。
饭后几个人聊天,两个女人聊上学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时男人基本插不上话,后来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他们这个特殊的民族,梁君诺看历史书的时候早有耳闻这是一个会殉情的民族,但一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今个儿碰到了当然要问了清楚。
这事儿叶思齐其实是知道的,大学的时候小芳就给她们几个讲过,不过事情过去太久基本也就忘了,便也专心致志的听那个男人讲了起来。
男人别看平时很是沉默寡言,但是讲起故事倒也真是绘声绘色。
他说这事还得从七十年代说起,改土归流之后婚姻基本就成了父母包办,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配偶的权利,有的时候介绍的对象甚至是隔代人或者是姑表亲,双方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因为这样,热恋中的男女青年无法获得婚姻自由,所以就产生了“生不同眠,死时共穴”的想法,后来就有了殉情一说。
总之说起来还是挺悲情的故事,他说近几年这样的现象好了一些,但还是有的,他还说他自己就是比较喜欢和芳的,说着还红了脸。
不过山崖下的皑皑白骨倒是真实存在的,肉体在自然力的作用下渐渐腐蚀,可那堆白骨却成了历史的见证,同样也是爱情的见证。
再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叶思齐感慨了良多,想她自己如果是这个民族的后裔,面临爱情的时候她是否也会有勇气选择死亡。
想着的时候还侧眼看了他的方向,许是默契,他也正以灼灼的目光看着她。
那一刻是那么的温暖。
晚上没有住在和芳那里,她家只有一室一厅,实在拥挤,幸好梁君诺说他已经订好了房间。
酒店离的有点远,将近午夜,街上也没什么人,是那个男人开农用三轮车送他们过去的。
回到酒店草草冲了澡,白天登山的疲惫这会儿完全凸显了出来,梁君诺冲澡出来的时候便见她大字型的躺在床上,眉头还微微皱着,想来是累坏了。
叶思齐穿的是吊带睡裙,这会儿肩上的带子基本都滑到了手臂上,露出迷人的脖颈弧线以及令人垂涎的蝴蝶骨,梁君诺叹气的走过去扯她身下的被子帮她盖好,俯身的时候靠的太近,鼻尖甚至能够闻到专属于她的气息,一时有些心神荡漾,不禁吞咽口口水,继续一本正经的完成手上的动作。
许是被子的挪动幅度大了些,她还是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翻过身子,眼睛微眯就对他张开了怀抱。
梁君诺只好俯身去抱她,声音沙哑,“怎么了?”
“哪都痛,累的。”她的声音也沙哑着。
梁君诺嘴角轻笑,看她这几天一直打鸡血的模样还以为她永远不会知道累呢,竟然也累了啊。
放开拥她的手臂然后轻而易举的将她翻了一面,让她舒服的趴在床上,而后手指抚上她的肩,做起了全身按摩。
许是被按摩舒服了,偶尔她还会像猫咪一样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吟,又过了不多时声音变得平稳起来,慢慢的竟睡着了。
梁君诺停下按摩的动作,俯身吻了吻她的肩膀,右手回身顺手关了灯,只留下一个壁灯发出微暗的橙色光芒。
他支着手肘,头便枕在上面,侧身看她的睡颜,越看越觉得喜欢,手指忍不住附上她的额角,将她眉间的散发撩到耳后,看她偶尔像睡迷糊一般抽动的脸部肌肉,嘴角也会跟着上扬。
渐渐的也有了困意,伸出手指将她向怀里揽了揽,灯都没来得及关便也进入了梦乡。
早晨是被闹钟吵醒的,彼时刚刚五点一刻,来时候查了攻略,这镇子因为偏僻所以公车一天只有两趟,早晚各一趟,要想回丽江必须坐早晨六点那班车。
叶思齐有些赖床,怎么叫都不肯醒来,他只好凑上前去吻她,唇舌灵活的侵入她的领地,然后扫荡她的贝齿,她被吻得喘不过气,他这才嘴角含笑的松开她。
“起床了,小猪。”声音越渐的宠溺。
两个人赶到车站的时候已是五点五十分,本来叶思齐还打算早起再去小芳家告个别来着,看来这是不太可能了,幸好临走的时候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以后也不至于再一次断了联系,这才心里有了些许的安慰。
结果公车刚来,那男人还是开着昨天的那个三轮车也赶到了,累的气喘吁吁,手里拎着两大袋子东西,说都是一些当地特产,和芳让拿给他们的,孩子哭闹,所以没办法过来送行。
她还是那么热情又善良的姑娘,某一瞬间叶思齐有点想哭。
因为飞机限重,叶思齐只拿了其中的一小袋东西,万分的感谢之后便上了车,并且嘱咐万分,希望有天他们全家还可以来大连找自己。
车子开了,叶思齐回头,那辆三轮车也刚刚调转了头,那一瞬间眼泪终于是忍不住了,说不出的伤感,又说不出的暖心。
梁君诺像是明白她的心思,伸手揽上她的肩,将她向自己的怀中揽了揽,浅吻她的头发,似安慰的低语,“她其实很幸福的,别担心。”
是啊,再一次见到和芳,她没有因为家庭而变成每天围着锅台转的怨妇,说话依然客客气气,有疼爱她的丈夫,还有一个可爱的儿子,的确很幸福。
最关键的是她依然那么善良又大方,这是叶思齐最想感慨的地方。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抬头,疑问的望向他,“你怎么联系上她的?”
梁君诺笑,“我有天用电脑的时候你的QQ没退,你还打开了她的对话框,我看对方的IP地址是云南,就联想到很可能是你跟我提过的那个朋友,所以蜜月才会定在这边,我知道你心里自责,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的好,虽然你也知道其实一句话大概就可以解决了,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好多话都是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的好些。然后我就善作主张的和她聊了起来。”
“QQ吗?”她问。
梁君诺点头,“她第二天回复我的,然后我就私加了她,密谋了这次旅行。”
“她竟然会回复啊,我看她一直是离线状态,以为她都不玩QQ的。”
梁君诺手指点上她的额头,“你傻呀,不知道QQ有隐身功能?”
叶思齐这才恍然大悟,连连感叹自己是一个电脑痴。
后来两个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