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梁君诺时常的做噩梦,梦里那个老男人的身影像鬼魂一样的缠着他,闹的他整宿都不得安宁。
还有好多的疑问他不曾了解,比如他那个疯子老婆为什么会疯?比如故事中那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妹妹去了哪里?而那个梁君言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不知道,所有的问题像一个待解又不得解的谜团一样充斥于他整个的脑海之中,许是处女座的强迫症在作祟,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好奇与疑问。
求知的渴求甚至大于认亲的诉求。
叶思齐被他的动作吵醒,翻身起床,顺手开了墙壁灯。
梁君诺抬开捂住眼睛的手臂,有些歉疚的坐直身体,“吵醒你了?”声音沙哑的异常。
叶思齐摇头,向他的那侧靠了靠,手指附上他的额头,冰的不像话,“又做噩梦了?”她小声问。
梁君诺点头又摇头,“可能就是想得太多了,头有些痛。”
叶思齐心疼他,干脆站起身子,跨坐到他的腿间帮他做起头部按摩,她的手指力道正好,梁君诺闭着眼渐渐多了几分困意。
“好些了嘛?”
他点头,而后拦下她动作的手指,“歇会儿。”说着伸开长臂拥住她,手指摩挲着她的长发,额头枕在她的肩膀撒娇的蹭一蹭。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种姿势,让他有种特别的安全感。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偶尔还会像小男孩儿时那样需要依偎,缺少安全感,说出来可能别人都会笑掉大牙吧。
只是在她面前,他根本不介意这些。
叶思齐回拥住他,心疼的想要替他分担一些疼痛,他心里搁了很多的事情她其实知道,只是他不愿意说她便不会问起,这是爱他的方式。
选择相信与尊重。
只是在久梦无眠的夜里,这个男人有些支撑不住了。
第一次如此坦诚的和她讲诉了自己的家庭,而其中多半的事情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有一部分事情叶思齐其实知道,廖喜芳也大概的提过一些,再加上他的一些表现,很容易的联系在一起。
当她第一次得知那个梁君言是梁君诺的妹妹时她也很震惊,后来又想起了梁爸爸,那个看起来的确和梁君诺有几分相似的男人。
其实她很早就应该怀疑的才对,只是那时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总觉得梁爸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很久之前便下海经商后来和家里断了联系,所以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城市。
说到底,他们都被那个美好的幻想中的故事所欺骗了,当现实赤裸裸的出现的时候骨子里的那个自己宁愿相信假象也不愿相信这个残酷的现实。
就好比我们都不想长大一样。
童话总是美好的,而我们也一直期待永远的生活在童话世界中,不愿醒来。
这是人的天性。
也是劣根性,美好的东西想要去毁灭,而坑脏的事物我们又想着去尽可能的弥补洗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叶思齐的鼓舞下,他还是辗转的问出了事情的真相,不过当然不可能是从自己的母亲口中问出,也不可能跑去问那个男人,幸好他还有相处了几十年的老邻居。
于阿姨其实很不情愿和他讲这些往事儿,想他母亲也不会愿意让他知道,可耐不过他三天两头的央求,在他再三保证不会告诉自己母亲的前提下,于阿姨那边终于有所松动,给他讲述了剩余的故事。
于阿姨应该是知道母亲准备带着他一起跳楼的那件事情,所以斟酌许久之后过意跳过了那段往事,或许也是为了考虑他的心情吧。
梁君诺故作轻松的让她尽可能详细的讲述,可一直攥在一起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于阿姨叹了口气,然后缓缓道来。
虽然强调了她会尽可能的把知道的都告诉他,但毕竟年代久远,而且好些事情她也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到,所以整个事情总结起来倒简单了许多。
当年两人离婚谈崩的第二天,也就是那个梁君诺始终不愿再去回想的雨夜翌日,廖喜芳找到了那对母女俩。
或许是天意,梁爸那时恰巧不在,眼红的廖喜芳如同一只发狂的猛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形象,在旅馆里面大吵大闹了一番,母女两人在屋子里面吓得缩成一团,已经九岁的梁君倩早已能够明辨是非对错,第一次正面了解自己的家庭,难以置信的问妈妈,她们是不是真的破坏了别人的家庭?
何桂芳除了拥着她哭泣,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女孩儿倔强且带着恨意的眼神注定了这个家庭的悲剧。
后来的场面有些失控,尤其是梁爸拿着餐盒回来以后场面更加的混乱,门口的小保安根本拉不开已经疯魔的女人,一出闹剧两个家庭,外加上一个伤心欲绝之下偷偷溜走的孩子。
祸根不知道起源于哪天,冷静的时候想一想,其实三个大人都有过错,只不过最后帮他们承担过错的却是那个无辜的孩子。
可以从监控录像中看到那段令人揪心的交通事故。孩子哭着从酒店里面跑了出来,根本没注意到迎面开过来的货车,一声急促的刹车时过后,世界顿时恢复了宁静,她甚至来不及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血像花一样的四处蔓延开,那是花季女孩儿最后的一次绽放。
她就这么走了。
所有的恩怨在生命面前显得那么渺小以及微不足道,那之后的日子何桂芳便开始变得疯疯癫癫起来,每天守着那条路口不肯离去,总想着有天能在那里看到女儿活蹦乱跳的回来。
家是回不去了,梁爸便找了临时工作在这边住了下来,廖喜芳可能也因为车祸的缘故倍受打击,再也没有过来闹过。
梁君言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怀她的时候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这中间的几年何桂芳接受了心理治疗,整体上的病情已经有所抑制,只不过两人的经济条件算是真的没落了,早年的一些积蓄给她治病的这些年基本上已经花的差不多了,其实这个时候真的不适合再要个孩子,更何况彼时他已是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真的无力照顾一个病人之外再照顾一个小孩儿,但是孩子的到来那么的令人触不及防,心理医生也因此建议可以再重新考虑要一个,这样有助于她的病情,不知道出于哪点考虑,梁君言还是降生到了这个世界。
很久以后他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幸还是不幸。
孩子出生前他又去找了一回廖喜芳,那时他们已经没法像十多年前那样大打出口或者是破口大骂,两人难得平静的坐在一张桌上。
他知道他这辈子亏欠了这个女人,他对不起她,但是怎么办,他不能因此再亏欠另外一个,想到死去的女儿整个心脏就一阵的揪痛。她的死恍如泡沫一般,没了就是没了,连点痕迹都没有,她生前便是黑户,待在这个世界本就不是合法的,走的时候更是没有一点痕迹,她甚至都没能进过一天学校读过一天书……
想到这梁爸便一阵的哽咽,所以怎么办呢,他还是得厚着脸皮的来找她,当牛做马弥补对她的愧疚都可以,但是他却不能再去亏欠另一个还未出生的小生命了。
这一次廖喜芳没有多说什么,爽快的跟他去了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本来因为相爱才结合的两个人被生活无情折磨的变了样子。
两人彼此注视一眼,算是最后的告别。
临走时廖喜芳拥了他一下,毕竟是爱过的男人,某一瞬间她想破口大骂老天爷的不公,为何如此这般的拿她开玩笑,但是过了大半辈子之后再去回想往事,太多的事情已经被看淡,吵了闹了又能怎样呢!
调整了一下情绪,松开手,在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到他的手里,“我的一点心意,好自为之。”
一日夫妻百日恩,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她还是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