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齐一路小跑着进了小区,还没到单元门口就看见冠林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正抬着个担架从楼里走出来,担架上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叶父。
叶思齐小跑着过去,喊:“爸,你怎么样?”
叶父精神状态都还好,甚至嘴角还有些笑意,“思齐啊,我还好,就是腰摔的有点疼,一会儿你看看你妈妈,可把她吓坏了。”
“好。”她答着,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也不管身边是否有外人,就想放肆的大哭一场。
“思齐啊,爸爸没事儿,别担心。”叶父慌了手脚,甚至还想从担架上坐起安慰她,疼的发出“嘶”的一声又躺了回去。
冠林也慌了,心想着这要是梁总看到非得说他办事不利不可,连忙上前安慰,“弟妹啊,伯父体格壮实,铁定没什么大事儿,我们赶紧去医院检查检查,你先跟我坐车去。”说着有回头看了眼身后另一个男人,“斌子,你在这等伯母,一会儿带她一起过去。”
说着叶母已经拎着大包下来了,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擦干的眼泪。
叶思齐上前,喊了声,“妈。”
叶母见到她,“诶”了一声又开始偷偷的抹眼泪,母女俩哭成了一团,反而是躺在担架上的叶父这会儿最为淡定,明明是自己伤了,结果还得反过来安慰她们娘俩,想想这男人活着也真是不容易。
梁君诺赶到医院的时候,喻母正躺在床上休息,脸色白的?人,嘴角却是近乎透明的紫色,呼吸很轻,如不仔细看,真的会误以为她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刚刚医生找他谈话,说她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了太多的负荷,说不定下一次休克的时候她便将永远的沉睡下去,希望家人早些做好心理准备。
他还记得半个月前喻子涵拜托他去医院看看她的妈妈,他才知道她生病了,可按喻子涵的说法,她也只不过是因为岁数大了高血压而有一些并发症所以才住院的。所以其实从头到尾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病的这么严重。
他几次想要跟他说实话,可一想到喻母的再三嘱咐,他只好忍了下来,喻母把女儿的梦想始终视若自己的生命一般的重要,这么重要的关头,她又怎么会拖她的后腿?
梁君诺坐在床边上望着那个已经瘦骨嶙峋的中年女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应该还是在他中学的时候,那时候他因为母亲的缘故,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坏孩子,打架,斗殴,厌世。
终于在逍遥了很久之后的某天晚上,他被一群人围攻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可怕,他甚至想到大不了就是一死,母亲都想带着他死,死亡对他来说又何来的畏惧。
他摆好了姿势,做好了誓死一战的准备,终究是寡不敌众,很快他便处在了弱势的地位,无数的拳头和脚掌踹向他的腹部以及胸部,他觉得胸腔里热辣辣的,那种感觉却很爽,他想他快死了,或许也快解脱了。
昏睡之前他又想起了母亲含泪的双眼,她是那么的讨厌自己,甚至想要他死,那么他便如她所愿吧。
他绝望的想。
昏睡前,一个女人骑着自行车停在了他的脚边,那些揍他的人被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他有些听不清,他已经丧失了听觉,只是那个女人的怀抱却是那样的温暖。
很像妈妈的感觉。
昏迷不醒的那一秒他脸上却是带着微笑的。
那个人便是喻妈妈。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附近的小诊所里,喻妈妈当时就坐在他的床边,微笑着问他:“感觉怎么样了?”
那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
他哑了哑嘴半天也不知道该说句什么,喻妈妈笑着看他,摸了摸他的头,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哭。”
他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哭了,久违的母爱竟是来源自于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年夏天发生了两件大事儿,同学们发现一向给班级抹黑的梁君诺竟然莫名其妙的学好了,那一年的期末考试竟然考到了班级的前三名;另外一件便是,在他偷偷跟踪喻妈妈的第五天,见到了那个在客厅里弹钢琴的女孩儿,从此一见钟情。
收起回忆,屋内依然寂静无声,有光打在她的脸上,脸色越加显得近乎透明的白。
梁君诺走到床边,拉上一面的窗纱,回身凝望床上的那个女人,微微叹气,还是登录了那个邮箱。
收件箱里有一封未读邮件,时间显示是前一天晚上十一点。
喻子涵说她获奖了,订了当晚的飞机,还有谢谢他这几日对母亲的照顾。
合上手机,心里不知是怎样一种滋味。
喻母的手机铃声响起,也将她从睡梦中吵醒,看了眼上面的电话号码,眼底是浓浓的温柔,梁君诺走过去将她扶坐起来,她不知废了多大力气才接了电话,明明虚弱的很,却又坚持用着很是平常的语气。
梁君诺大步走出门去,给她们母女俩留出足够的空间来。
再次进屋的时候喻母正呆坐在床上,抬头看见他,摆摆手示意他坐过去。她伸手附上他的手指,那双手已然苍老,但却很温暖,
一如多年前拥他入怀的那个怀抱。
她轻拍了几下,叫他的名字,“君诺啊!”
他点头,答了声,“诶,我在。”
她笑,哑了哑嘴,又拍了拍他的手指。
“谢谢你,也谢谢你媳妇。”
梁君诺惊讶,喊她,“喻阿姨?”
她笑,说:“虽然你和子涵没有夫妻缘分,但阿姨也一直把你看成自己的孩子,你善良重情义,因为当初那件事儿,你已经为我们娘俩做太多的事情了。原谅阿姨自私,光顾着考虑子涵的前途,却忘了你已经是有家庭的人了,你老来照顾我,家里人铁定反对吧?怪阿姨上年纪老糊涂了。”
“这个是阿姨的一片心意,帮我送给她,也谢谢她。”
梁君诺双手捧过,那是一条红色的围巾,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织的。
“喻阿姨,你……”
后面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喻妈妈看着他微笑,手指不停的轻拍他的手背,眼里有过多的留恋与不舍。
“君诺啊,喻阿姨最后拜托你一件事情好吗?”
梁君诺点点头,“好。”
“把我送回家去……”
喉中突然觉得哽咽起来,那是对死亡的恐惧与畏缩。他想她大概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可面临死亡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却还是自己的女儿。
为了不耽误她的前途,她隐瞒了这么久的病情,可等她终于要回来了,她唯一想到的却还是隐瞒。
难怪说母爱伟大,他不知道他这样去做未来会不会遭到喻子涵的埋怨,只是一个老人临终前的恳请,他没办法拒绝。
或许某天细心的她自己也会发现吧!
他这样的安慰自己,最后颤抖的说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