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斥道:“你懂什么!凡是道法高深的道士都是这般睡法,你看他们动也不动,好似睡着了,却比常人清醒时还要机警百倍,旁边一点风吹草动也逃不出他们的法眼,这个时候,你们也要好好服侍,不然绝没好果子吃!”他有意压着嗓门说话,语气中自带一股威严。
阿蓝唯唯连声称是,再也不敢妄言。
那人又道:“好了好了,这里有我看着,你们退下吧。”
阿青阿蓝齐声道:“是,茅先生。”
两人向那人又作一揖,掌了灯笼,一起并肩循着来路走去。
这人就是龟蛇山庄的大管家茅不二,打着一手好算盘,长着一口好舌头,没有算错的帐,更没说错的话,此人极善钻营,又办事得力,深得屠门沧海的信任。庄内大小事务一概交他打理,倒也省心不少,虽是管家,山庄上下却也尊称他一句“先生”,想来也非等闲之辈。
待阿青阿蓝走后,茅不二踱进门来,但见逍遥子稳坐如钟,双目紧闭,俨然睡去了。他生怕惊动了逍遥子,便屏气敛息,捻手捻脚走到案前,轻置香炉,点火焚香,也不管逍遥子看没看见,进出门前,一样揖手施礼,恭谨备至。
逍遥子兀自打坐冥思,忽觉有一股异香扑鼻,嗅之失魂丧志,心神摇摆,似有无数张大嘴正啃噬自己的三魂七魄,迷迷糊糊的,渐入身形飘荡、神游太虚之境,他暗觉不妙,便警惕起来,当即施展玄门龟息大法,掩护心魄,嘴里咕哝着念将起来:“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嗔无痴,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又过半晌,逍遥子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他精光四射,神采奕奕,好似刚才美美睡了一觉,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当下掐指一算,便即起身,一个箭步蹿到门前。
他缓缓打开门来,朝着北面雅间望了一眼,见里面烛火通明,会心一笑,心下暗道:“好小子,果然言而有信,不过你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且不说外面陷阱重重,万一被人发现踪迹,免不了一场恶斗,我自可自保,全身而退,只怕一时护你不慎,恐有性命之虞!”然后施展“踏雪迷踪”,闪过廊下,纵身一跃,跳到房顶,霎时青光闪动,追影剑已然祭起,现于足下,只听嗖地一声,指向西面龟蛇殿方向凌空飞去。
方才在雅间之内,逍遥子心下就早有算计,龟蛇山庄地形复杂,陷阱遍布,端的防不胜防,只怕还未走出雅间十步远,就已误入陷阱,困身迷阵之中,倒不如离开地面,飞到空中,一来可轻易避开龟蛇山庄的陷阱迷阵和重重守卫,二来居高临下地探察,视界更加开阔,这法儿岂非更好?
不料身体刚刚越过屋顶,就如鸟儿撞到了网上一样,遇到了阻力,不能再向上飞行了。
逍遥子心下一惊,想不到整个龟蛇山庄上空早已施了禁制,防守密度当真是天衣无缝,只可惜这禁制之法不太高明,很快便被逍遥子冲破了。
逍遥子御剑飞行,盘旋在龟蛇山庄的上空,四下俯瞰,除了一些门头和廊下的零星灯火外,别处俱是一团漆黑,什么也瞧不到。他变动法决,展转回旋,挨着屋顶低空飞行,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细细探查每一间房、每一个角落,仿佛一只正在空中捕捉老鼠的猫头鹰,飞了一圈又一圈,看得两眼都酸涩了,还是一无所得。
眼见东方见白,逍遥子白白吃了一夜的冷风,心下到底有些着急了。他又来回绕飞几圈,双足一点,轻轻落到了龟蛇殿后面一处凸出的屋顶上,此处相比别处略略高出一些,就像骆驼的峰。
望着漆黑一团的龟蛇山庄,逍遥子急形于色,按耐不住地长吁短叹起来,心下又起纳罕,喃喃自语:“莫非真如屠门沧海所言,采花贼没来这里,可这城北之地,除了龟蛇山庄,绝无二处可去,真是怪了……”心下正自思忖,忽听得一阵大笑从脚下这间房里传入耳际,逍遥子微微一怔,当即俯身,轻轻揭去一层瓦片,登时一束暗黄色的光从房里射出来,打在他白净含霜的脸上。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房里传出:“圣使不必担心,那俩道士已被我打发了,这个时候应该睡成两头死猪了……”
突然听到“圣使”二字,逍遥子心下大骇,脸色也变得更加惨白,仿佛一下子掉进了深深的冰窖,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发着寒气,上下两片嘴唇已成黑紫,哆哆嗦嗦吐出两个字:“圣使!”
记得恩师紫阳真人曾在昆仑阙讲演道法时说过,混沌魔君虽被囚禁于不周山底,但仍是魔界至尊的存在,三界中藏匿的各色魔众仍可为其驱使。座下魔众成千上万,犹以四大护法、八大龙王、六十四圣使最为厉害,也最受混沌魔君倚重。四大护法在混沌魔域的地位极高,仅次于混沌魔君,也只听命于混沌魔君,只是行踪神秘,没有人真正见到过,或者说见到过的人都已经变成了死人;八大龙王的地位略低于四大护法,分掌八方魔域(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东北),座下各有八名圣使听命,合计六十四圣使,主要负责搅乱人间,招揽魔众,壮大混沌魔域的力量。
近年来,人间界魔势日张,魔患泛滥,大多便是六十四圣使蛊惑人心、兴妖作怪的结果。
凭着昆仑七子的道法修为,混沌魔域一个小小的圣使还不足以让逍遥子这般胆寒失色,实则乃是忌惮混沌魔君毁天灭地、云吞万物的恐怖魔力。
据紫阳真人所说,近年来,不周山异象频出,已渐倾斜,想来劫数将近,混沌魔君冲破不周山,让得天地重归混沌之日不远矣!
眼下魔势日张,诸般妖魔鬼怪更加肆无忌惮出没人间,扰乱生灵,天下受其蛊惑,与其暗相勾结、狼狈为奸者更是不计其数,而天下正道之士却仍浑然不知,沉浸在光明之界的美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