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方才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之意似乎也更盛了几分，最后屠门沧海又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打狗不成，反为狗噬，确非明智之举，飞莽，义父的良苦用心，你可懂得？”
屠门飞莽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听得一头雾水，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感觉不适应。在他心中，龟蛇山庄就是老大，就是江湖的主宰者，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义父怎么也跟赖冠煌一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甚至心下开始感觉义父是不是年岁老了，胆子也变小了，但他不敢像骂赖冠煌一样去骂屠门沧海，只得强自点了点头，应诺道：“飞莽知道了！”
但他还是心有不甘，不愿放弃一丝反抗的机会，又鼓了鼓勇气道：“难道我们就任由这两个道士在龟蛇山庄肆意妄为吗？”
屠门沧海冷哼一声，阴恻恻地道：“当然不行，我们本意不愿得罪正阳门，但是在我龟蛇山庄也由不得他们胡作非为，安排下去，在雅间香炉里放上噬魂香，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听他们所说，待解了乏，明日便离去，我们也就不挽留了。”
“可是……”屠门飞莽还要再说，却突然被屠门沧海打断了，大声喝道：“行了！无需多言，快下去安排吧！”说完一拂袍袖，转过身去，宽大的背脊就像一一堵封住的墙，不可撼动分毫。
屠门飞莽惧惮于屠门沧海的威势，不敢再劝，只说一句“是义父！”便颔首作揖，退出殿去。
出了龟蛇殿，俩女奴各撑一个灯笼前行带路，向东而行，姜小白二人随在后面。
月堕西天，残星隐晦，苍茫的夜色宛若漫天的死水无孔不入，又如一把巨大的黑伞罩在大地上，窒得人喘不过气来。远远望去，只见两点幽光漂浮在一团漆黑的夜里，缓缓移动，夜风吹来，幽光摇曳不住，让人不觉诡异。
姜小白缩了缩身子，不由打一个冷战，冲着前边的俩女奴说道：“二位姐姐要带我们去哪里，这道儿怎么越走越黑了？”
只见俩女奴同时都顿了一下，略略躬身，一个纤柔的声音从左边那青衫女奴传来：“道仙大人莫问，小奴们也不便多说，跟着小奴走便是了。”
姜小白嘁了一声，道：“这也是龟蛇山庄的狗屁规矩么？”
青衫女奴突然惊慌起来，急道：“道仙大人莫要这么说，也莫要再问了，小奴们身份低贱，只有听人说话的份，实在不能多说。”
姜小白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什么身份低贱高贵的，我看全是狗屁，当年女娃娘娘捏泥造人的时候，总也没分个高低贵贱出来，也只有男女之别吧，他屠门沧海也没见比别人多长两个头、四条臂出来，那样的话还不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了！”
嗤嗤！
嗤嗤！
俩女奴哑然失笑，随即用手按住嘴巴，似是生怕给别人听了去。
逍遥子倒是无所顾忌，连连大笑几声，啧啧称赞：“高见！高见！”
这时，青衫女奴又张口了，柔声中更带了几分温情，劝道：“道仙大人这话在小奴面前说说就是了，可莫要在庄主跟前去说。”
“那又如何？屠门沧海这老儿就是牛炸天，在我这里也是白搭，我可不怕他！”姜小白“呸”了一下，语气中颇有讥哂不屑之意。
在姜小白的心中，甚至在整个无妄城每个人的心中，屠门沧海的名号那都是如雷贯耳的，尤其他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手段，更是让人闻风丧胆，眼下姜小白说自己不害怕屠门沧海，不过是在女孩面前逞口舌之强，随意一说而已。
青衫女奴听了这话却恍若炸雷入耳，顿时惶遽起来，怯生生地道：“这话可千万莫要到庄主面前去说，前阵子就有一僧人借道龟蛇山庄，因为说了庄主一句‘杀孽太重，宜多结善缘……’便给割去了脑袋，扔到后山喂狼了，小奴还记得那僧人临死时的眼神，直勾勾望着天，吓得小奴做了好几天的噩梦，道仙大人脑袋生得这般好，割了岂不可惜……”说到这里，双颊一热，便沉默不语了。
姜小白听了，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咯咯笑道：“这话说得倒也不错，不过我可不怕屠门沧海，那僧人说得倒也不错，只是还未普度众生，却先度了自己，只怪他本事不济，只能自认倒霉了！”
青衫女奴不再说话，只顾躬身前行，姜小白却不消停，先是为自己刚才的“豪言壮语”扬扬自得一番，又冲着青衫女奴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我好记得，日后再来龟蛇山庄，也好寻姐姐叙叙旧。”
这几句话似是字字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双颊又是一热，忸怩道：“贱名……阿青，”她向右边那蓝衫女奴一指，“这是妹妹阿蓝。”
“阿青阿蓝？”姜小白略一沉吟，奇道：“姐姐叫阿青，这位姐姐叫阿蓝，还有这样名字，二位姐姐都没有姓氏的吗？”
那叫阿蓝的女奴默不作声，一直规规矩矩前行，还是阿青接口道：“听赖统领说，我姐妹俩是给一老虎叼来龟蛇山的，正好给巡山的他撞到，不顾生死，苦斗半日，这才把我俩从老虎口中救下来，最后那老虎落败，慌忙逃窜，却误中了龟蛇山庄布下的陷阱，当场便被乱箭射死了。后来，赖统领好心，收养了我姐妹俩，又因为发现我们各随身佩戴了一块罕见的青玉和蓝玉，因玉得名，便给我取名阿青，给妹妹取名阿蓝。”
姜小白竖起大拇指，不禁赞道：“虎口夺婴！厉害厉害！想不到赖统领还有这般神勇的过往，还真是小瞧了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这龟蛇山庄的陷阱也不是吃素的，老虎动作何其迅捷，一样给乱箭射杀，更何况人呢？我还是当心点儿好，也许这道儿两边早已布下了重重陷阱，要是也给乱箭射死了，那就太冤了吧！二位道仙只要紧紧随在小奴们身后，便可安保无恙，切莫上了弯阿青姐姐，你说是吧？”
“不会的！不会的！”阿青登时一急，左手猛地来回摆动，牵动右手中挑着的灯笼，也跟着悠悠晃动几下，郑重其事地道：“道，或是踏出直道，都极有可能引动暗藏的机关，那就……”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了，似是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只听得背后姜小白咯咯笑道：“多谢阿青姐姐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