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广孝眼睛一红,关切地道:“表弟,你也别灰心,要是你愿意,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教你读书。”
姜小白满脸的欢喜犹如昙花一现,一闪而过,苦苦一笑道:“你教我读书……可是……”
白广孝似是看出了小白的心思,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是担心爹爹不让你来家里吧,放心好了,可能是年纪大了,爹爹的脾气也温和了些,不再像以前那般暴躁,还时常跟我说起以前的事,总跟我说人这辈子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就老了,还说一旦老了,万贯家财又有何用,不过是过眼云烟,最重要还是亲人的陪伴……”
姜小白有些诧异地看着白广孝,还是冷冷一笑道:“呵,他感悟倒挺多!”
白家做着无妄城最大的皮草生意,从白敬松往上数,也足足有了七八代,上下经营了近千年,累下的钱财和人脉自是数不胜数的,说白家是商贾巨富,富甲一方,只怕在整个无妄城,甚至方圆百里之内都是没人反对的,而眼前偌大的白府更是建构宏伟,贵气逼人,内里布局也极是堂皇,从大门而入,绕过影壁,豁然闯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极巨大的前院,其中隆起一座高高的假山,山顶涌泉而下,在周围形成一道屏障似的瀑布,潺潺的水声飘满整个院落,却无半分喧扰的感觉,反而让人心生一种隐身山林的自然之妙,前院后面是金碧辉煌的会客厅,通过一条精致的长廊连接到后院,比起前院,后院自然小巧了很多,却更加雅致精妙,令人神往,再后面就是正殿和东西厢房,这里是白家人居住的地方,侍候的下人们也有单独的居所,也被安排住在这后院里,方便照顾白家人的生活起居。在正殿后面还有一大片后花园,这是白府最私密的地方,除了白家人以及临时获得允许进入的下人,其他人是绝没有资格进到后花园的,之前姜小白曾经跟着白广孝偷偷进去过一次,依稀还记得,那光景真可谓古往今来,四海八荒,天下尽有,妙不可言,如果人世间也有天堂的话,那便是此处了。
凭借着世代累积下的超巨财富和超高地位,平日里想要巴结白家的人自然也是趋之若鹜,不在少数,尤其在今天,白家大少爷大婚之日,如此求之不得的良机,无妄城里的一众达官显贵们是断然不会错过这个攀龙附凤的绝佳机会,无不望风而动,倾巢而出,纷纷捧出家里最珍贵的宝贝作为礼品前来白府参加婚礼。
眼看白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潮涌动,无妄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差不多都来了,这么多人,白府已经足够大的会客厅,却也容不下了,只好一股脑儿将宴席摆到了更加广阔的前院里,来一个露天婚宴。
此时在管家铁伯的精心支配下,一众身强力壮的男家奴们嘴里吆喝着,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干得是热火朝天,有的在搬桌子,搬凳子,大摆宴席;有的在院落周围的长廊上架着梯子,爬高爬低,四处掌灯,很快整条长廊上都掌了灯,一个个火红灯笼,鱼贯相接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霎时整个前院都亮堂起来,恍若白昼一般;而那些婀娜多姿的女家奴们也穿上了专为婚礼设计的喜服,摆碗摆筷,上酒上菜,个个脸上笑颜如花,洋溢着婚礼的喜庆!
过不多时,婚礼宴席便已铺排妥善了,达官显贵们在众家奴的簇拥下,也纷纷落了座,而就在中央过道的最前方,距离会客厅最近的地方,却显眼地摆放着全场最大的一张桌子,上面覆了一层红彤彤的丝绸,几个女奴围在旁边,手里托着五颜六色的美味佳肴,一个个正忙得不亦乐乎,那里便是主席了,而距离主席越近的席位,便代表着与白府的关系越亲密,身份自然也越尊贵,而稍远的座席却是低了一等了。
就在这时,就在人头汹涌的前院里忽地起了一阵奇怪异常的骚动,如电浪一般,瞬间传遍前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再看众人的目光,都瞪大了眼睛齐刷刷看向一点,只见白广孝正笑容晏晏地从中央过道上走过,后面跟着一个道士和三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而他们走向的地方显然正是最前方的主席,左右两边的达官显贵们一看这架式,就知道来的都是要紧的贵客。
眼下道门势大,受人尊敬,白家请一个得道高人过来撑撑门面,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看眼前这道士一身白衣,容颜清素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再看一起同行的三个少年,个个衣衫褴褛,身无长物,看着有些眼熟,却又猜不出是何来头,他们一身的寒酸正与满院包裹着的绫罗绸缎、珠光宝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放眼整个前院,蓦然看去,忽有一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即视感!
在这些达官显贵们的眼里,白府的这位大少爷可是个高傲到骨子里的人,平日里见到了,面对着白家这位未来的主子,身边从来不乏一些逢迎拍马的,可白广孝从来都是嗤之以鼻,不拿正眼看他们,说他们不过就是一群只会钻营取巧、满口铜臭的蝇营狗苟之辈。
所以能够得到白家大少爷如此热情地招待,这该是何等的荣耀?
然而就在此刻,这份自己梦寐以求却不可得的荣耀,却偏偏落在了这样不入流的四人身上!
这让他们高贵的皮囊里面深藏的那颗高贵的心倍受蹂躏和煎熬!
在众人骚动的目光里,炙烈地充斥着莫名的好奇与羡慕,甚至不甘与嫉妒,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却又明显存在的轻蔑与嘲讽。
这时走在最后面的姜小白面无表情,漆黑的眸子木然地在周围那些达官显贵们的身上扫过,看着他们一张张有些熟悉甚至刻骨铭心的嘴脸,以及他们眼里分明流露着的种种目光,恍若一根根利刺狠狠扎在他的心窝里,让得他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